《小小的你》domoto1987

3、第 3 章

　　3.

　　他感到自己在飘飘荡荡，一时如浮在云间，一时如沉在水底，他觉得难熬，觉得疼痛而干渴。
　　耳朵里仿佛有水声，接着仿佛有人在他解开他的扣子，脱掉他的衣物。他的身体重得像水泥，动也动不得，只能躺在刺眼的光线下任人摆布。

　　谭晓瑞永远是警觉的，那是生活的相逼，是他生存的技能倚靠。
　　但这一天他的警惕感都化成了浆糊，仅剩的那一丝并不能起一点实际性的作用。

　　他被人放进水里，洗得干干净净。他一直半醒半梦般的看到一些久远的画面，天气像假的一样好，草地上布满了一顶又一顶帐篷，就像大朵的花，像彩色的云。
　　张佳业在矮坡上滚啊滚，滚着滚着便滚到了下边，滚进了彩色的帐篷堆里。
　　他则站在坡上笑，天真像个孩子。

　　不，他原本就只是个孩子啊。

　　眼泪攸然从紧闭的双眼间滑落，他感到自己的双腿被人拉得更开，挂在了湿滑的缸壁上，接着，他眼角传来一路湿痒，一半泪水被人吮走。
　　一只手抱着他，还有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那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他依旧陷在自己五彩斑斓的梦里，也许是醒不来，也许是不愿醒。
　　小小的张佳业从草地上爬起来，有些狼狈，看到他笑得那么欢快，便在坡下朝他招手。他停下了笑，忽然起了一阵惬意的风，他顺着那自千年时空里而来的风张开手往下跑去。
　　仿佛化成了风的一部分。

　　男孩在下边也张开了手，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

　　他大叫着，欢快并忐忑，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冲下去。
　　“碰”的一声，他撞进了男孩的怀里，他们一起滚进了那一夏青青的草地。

　　“啊——”
　　他的东西贯穿了他。
　　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只有眼泪无法阻止地往外流淌。
　　他并不是风，只是风里被人紧紧拽住线的那只风筝，努力挣扎，却永远奔不向自由。

　　谭晓瑞比平时早回家，于是早早地和爷爷吃了午饭。他给爷爷讲了同学把他送回来的，爷爷开心地把他的脑袋摸了又摸。
　　吃完饭谭晓瑞麻利地收拾碗筷，爷爷拉着他的手，叫他去做作业，做完了睡午觉。
　　“在学校里做完了。”谭晓瑞捧着碗不肯放。
　　“那你去玩一会儿，玩一会儿就睡觉，待会儿爷爷叫你起床。把碗给爷爷去洗。”爷爷摸摸谭晓瑞柔软的发丝，笑眯眯的。
　　“我很快就洗完了，爷爷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您辛苦了。”谭晓瑞很乖。但爷爷并不需要他这种乖，他越乖爷爷越心酸。爷爷只希望晓瑞开心。

　　后来，爷孙俩挤在小小的厨房里一起洗完了碗。

　　下午一进教室，谭晓瑞就听到张佳业得意洋洋地对别人说他爸出了很多钱，他要参加今年的夏令营。
　　班里不少人围着张佳业，满脸的羡慕，也有人面露嫉妒，但不敢说出来。
　　谁都不敢惹张佳业，他毕竟是小霸王，连老师都不会轻易得罪他。
　　对后方的动静充耳不闻，谭晓瑞走到自己座位上放下书包，又听张佳业在后边说：“其实夏令营有什么好玩的，我每次暑假都出国，我爸在很多地方都买了别墅。”
　　“夏令营不好玩你还参加啊？”有人问。
　　“我就去看看到底多不好玩。”被簇拥的张佳业抱着手，“等回来我又出国度假咯！”
　　后方一片羡慕的叹声。

　　以前谭晓瑞听到张佳业说类似的话，多多少少有些不屑。他不太喜欢张佳业那种“坏孩子”，不爱学习，欺负人，连老师也不尊重，跟他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但今天两人在张佳业的车里相处了那么一小会儿会儿，谭晓瑞一下就觉得张佳业没那么让他反感了。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刘芸又来了，她把谭晓瑞从教室里叫了出去。
　　刘芸告诉了谭晓瑞一个好消息——有一位叔叔资助了谭晓瑞参加夏令营的所有费用，只要谭晓瑞期末考试能保持班里前三名，他就能参加今年的夏令营了。
　　谭晓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下星期的期末考试你要加油哦。”老师跟谭晓瑞一样高兴。
　　但谭晓瑞有些犹豫，有些不安，他局促地捏着裤子想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呢？很多同学的成绩也很优秀，也有家里没钱参加夏令营的。
　　老师看出了谭晓瑞的心思，鼓励地对他说：“你是最棒的哦，要对自己有信心呢。”

　　下午张佳业和谭晓瑞跟平时一样没有任何交流，等到下午四点四十，张佳业瞅准了老师宣布放学的时机，用橡皮擦精准地砸了谭晓瑞的头。
　　谭晓瑞捂着被砸的地方回过头，一下就找到了得意洋洋地朝他笑的罪魁祸首。
　　“我送你。”张佳业用口型对谭晓瑞说。
　　“不用。”谭晓瑞也用口型回答，说完他回头开始收拾书包。刚收拾好，他的书包带子就被人给抓了。
　　“嘿嘿嘿。”张佳业站在他桌旁，笑得像个小恶霸，周围的同学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齐齐朝谭晓瑞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他们都以为张佳业要欺凌谭晓瑞了。

　　大家敢怒不敢言，只有班花班长看到了跑过来让张佳业不要欺负谭晓瑞，不然就去告老师。
　　“你去告啊，我才不怕。”张佳业拽不拉几，鼻子翘得上了天。
　　班长田茉莉气得跳脚，喊着：“我现在就去找刘老师！”
　　谭晓瑞见田茉莉拔腿就要去找老师，连忙把人叫住了。
　　“张佳业没欺负我。”谭晓瑞觉得怪尴尬的，他把书包带子从张佳业手里扯开，微红着脸解释，“我们开玩笑的。”
　　他没好意思说张佳业非要送他回家而他不干，因为他总觉得这样解释很奇怪。

　　谭晓瑞在班里很受欢迎，因为他长得好看，成绩也好，班里好多女孩子喜欢他。连他们的班花田茉莉也不例外。田茉莉把张佳业瞪了一眼，而后也红着脸对谭晓瑞说：“你不要怕他，如果张佳业真的欺负你老师一定会帮你的！”
　　谭晓瑞连忙点点头，把田茉莉和其他同学支走，自己背好书包出了教室。
　　张佳业在后边哼着不知道什么歌跟着他。
　　下了楼，张佳业还在谭晓瑞屁股后头，谭晓瑞只好停下来：“张佳业，你真的不用送我，太麻烦你了。”他说话的样子就像个小大人。
　　张佳业哼哼两声：“我中午都送你了，晚上当然也要送，你要我当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吗？”
　　他学习不学好，倒是会“半途而废”这个词，可惜用得也不怎么对。
　　谭晓瑞忍不住笑起来：“不是啊，我不想麻烦你，我回家不远的。”
　　“我就要送！”张佳业无耻地霸王硬送人。
　　“……”谭晓瑞拗不过，出了校门，走了没几步就被张佳业绑架似的硬拖上了车。

　　这回谭晓瑞是真的感到坐立难安了，因为看张佳业这架势，不光是想今天送他，还想明天、后天、再后天……每天都送他回家的。
　　但他又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张佳业的。

　　到了楼下，他下了车，照旧礼貌地谢谢了司机叔叔，刚想走，张佳业就跟着跳下车跟了上来。
　　“怎么了？”谭晓瑞傻乎乎地问比自己高一些的男孩。
　　张佳业“哼”了“哼”：“你都不请同学去家里玩吗？”
　　谭晓瑞抬头望着眼前的旧房子，不是他不愿意请张佳业去他家，而是他不好意思邀请这个小少爷去家里做客。
　　“我家很旧，很小，不是你家那种很厉害的大房子。”谭晓瑞低下头，再微微抬眼瞅一瞅张佳业。
　　“我又不嫌弃。”张佳业抄着手，就是赖着想去谭晓瑞家里。
　　他这么强烈要求，谭晓瑞便没有再推辞，谭晓瑞点点头。
　　“你跟我来吧，要在我家吃晚饭吗？我爷爷会烙饼，紫薯的、玉米的、青菜的，很多很多。”
　　“你都邀请我了我当然要吃了。”张佳业少爷看起来很开心，两人一路往楼道走，“有没有肉的啊，我喜欢吃有肉的饼。”
　　“有，我让爷爷给你做。”谭晓瑞的声音也越发轻松起来，八岁的男孩声音甜甜的，软软的，像放足冰糖的青柠水，光是听着就特别解渴了。

　　张佳业很不客气地留在谭晓瑞家吃了晚饭。
　　谭晓瑞的爷爷做了好几道好吃的菜，两个孩子比着谁吃得更多，最后都心满意足的吃撑了。
　　爷爷捋着花白的胡子瞅着俩孩子，眼中的神色别提多慈祥多满足。
　　吃完了饭，这回爷爷没让谭晓瑞洗碗，谭晓瑞就去陪张佳业玩了一会儿。谭晓瑞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张佳业不知从哪里变了一个游戏机出来，两人坐在褐色的老沙发上玩了一阵游戏。
　　天渐渐昏黄，快到七点，谭晓瑞不玩游戏了，谭晓瑞叫张佳业跟自己一起做作业。
　　“我回家了！”谭晓瑞一提做作业张佳业便脸色大变，他抓着游戏机站起来就要走。
　　这一次谭晓瑞却牢牢抓住了他。
　　“为了答谢你送我回家，我帮你辅导作业吧。”谭晓瑞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第二天，张佳业久违的按时交了家庭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