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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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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河酒馆最近每天中午才开门。很多人都抱怨,早餐吃不到老板娘热娜特制的烤饼,一天都不快活,即使晚上他们仍可以来喝酒喝到半夜。热娜对此也怒气冲冲:“与其坐在这里发牢骚,不如快给我找两个女招待!”她狠狠的把一罐苹果酒放在桌上,扭头冲着整个酒馆吼叫:“十分钟后打烊!你们这群懒骨头都给我滚回家睡觉去!”
“她真可怕,就像我老婆。”一个客人醉醺醺的说。
客人们陆陆续续走了,准二厨哈米提则拎着那些醉成烂泥的酒鬼扔到门外。一天终于结束了。
热娜一面有气无力的收拾满地狼藉,一边对大厨穆勒说:“我真不该把苏莱娅赶走,她起码还能端稳盘子。”穆勒给自己倒了杯酒,冷静的评论:“她的胸脯不够大,屁股又太沉了。”
哈米提关了店门,热娜将笤帚塞给他:“锅里还有粥吗,我得送点吃的上去。”
哈米提咧嘴一笑:“是的,夫人,我特意留了一些。”
热娜几乎要尖叫了:“别叫我夫人,天啊,要让我说多少次!”她盛了些粥,把它连同一盏油灯,一壶水和一条毛巾一起放在托盘里,踩着吱吱咯咯的破旧的楼梯上楼。她敲了敲阁楼上的一扇门,没有人回应,于是她推开门走进去。陈旧逼仄的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和一把椅子,泛着种令人不舒服的潮乎乎的味道。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椅子上,弯腰推了推床上的女孩:“伊达,吃点东西吧。”
那女孩依旧没有醒,她的颧骨上浮着一层不健康的红,皱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承受着某种痛苦。热娜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将那碗粥放到椅子上。她把毛巾打湿了,擦拭着女孩的脸。女孩感受到了那冰凉的温度,她慢慢睁开眼,浅灰色的眸子带着病弱时的迷茫:“热娜?什么时候了?”
热娜冷淡的看着她:“晚上了,你睡了一天。我该让哈密提把你扔出去,省的你死在这里影响我的生意。”
女孩看到一旁放着的食物,轻柔的笑了起来。她艰难的支起身靠在床头,黑发像海藻掩盖住深陷的肩窝。接过热娜递来的粥,吹了吹,却没有立刻喝,她抬头看进热娜的眼睛里,微笑着保证道:“我不会死的,热娜。我要死有很多种方法,每种都比病死在酒馆的阁楼上要好得多。”
伊达喝完了粥,觉得身上稍微暖和了一点。躺回去时动作有点快,带来一阵眩晕。她感觉热娜收走了空碗,却把其他的东西留了下来,包括那盏油灯。灯光很温暖,像拉格朗日山上的夕阳。
她曾经和芙诺伊一起坐在窗前,看着傍晚过去,黑夜降临。芙诺伊拥着她问:“伊达,你觉得漂亮吗?”
“我好冷啊,姐姐。”她喃喃的低语。
那碗粥带来的热量很快的消散,身上又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病了多久,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昏睡。事实上她在船上就开始生病,每天都觉得冷,但她只肯让自己以为那是因为春天的风太大了。她对生病有一种恐惧,自从六岁时的那场瘟疫。
但她还是病了,她被这场病击倒了。她咬着牙走到阿速夫,她得在还能勉强站着的时候给自己找了个能躺下养病的地方。
她看出热娜是个脾气暴躁,又有些小气的生意人,可却很守信用。于是用强装出来的健康骗过了她,租下了这间便宜的房间,便放心的病倒了。
她扯紧了被子,窗外下起雨来,那声音让她仿佛又回到出逃的那一夜。那个叫大卫的男人追上了她,他骑在马上问她:“为什么要逃?”
她不知道。安东尼看起来像个好人,不是吗?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呢?可另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残酷的说,艾格神甫也曾看起来像个好人。
“我不信任你们。”她迎着大雨大声的说。
大卫点点头:“很好。我也不信任你。”他弯下身抓起她,让她趴在马背上,毫不顾忌的催马在雨中疾奔。马鞍硌的她想吐,雨砸在她的后背上,可她不敢太过挣扎,怕从马上颠下去摔死。
大卫很快就发现,他走的路不对。他找不到自己之前做的标记,在夜晚的森林里迷路,这很糟糕。他停了马,从上面下来,又把趴着的女孩扯下来。伊达狼狈不堪的跪在地上,痛苦的呕吐。
“我们迷路了,拜你所赐。”他蹲下对女孩说,声音在大雨中显得非常不真切。伊达用袖口擦了下嘴角,恶意的笑着:“阁下,是你迷路了,我可没有。”
大卫低咒了一声,用力把她拉到身前:“那就告诉我方向!”
“我只知道自己的方向!”女孩昂着头,倔强的回答。
“在大雨中你走不远!”
“可每走一步我就离我的方向更近!”
一时间他们谁都不再说话,喘着粗气,沉默的瞪视着对方。天太黑了,两人为了看清对方的表情,几乎连鼻尖都碰到一起。半晌之后,伊达把身体向后挪了挪,放软了声音:“我们一定要淋着雨吵架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个猎人的小屋。”
“别耍花招。”大卫打量了她一下,放开她的胳膊站起身。他抓住马的缰绳,示意她爬上去。这一次他没让她趴着。
两人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了地方。一路上大卫不住的怀疑她的信用,幸运的是在他的耐性快要告罄之前,他们钻进了那间木屋。
伊达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都湿透了,冷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大卫看上去也并不会比她好多少,他生起炉火,毫不吝惜的把所有的柴禾都填了进去。
伊达从包裹里拿出一套衣服,放在炉子前烤起来。大卫则任凭雨水从他身上流下来,在脚边形成一滩水迹。
“你得和我回去。”他说。
伊达猛地抬头:“你没有资格这么要求。”
“我当然有资格。”他从兜里掏出一样被油纸包好的东西,展开了,竟是伊达的身份契约。“我烧的是张空白的,你居然没检查一下。
他将脸隐藏在火光的阴影中,一字一字的说:“现在,你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