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46、昭 仪（五）

　　午后阴沉了半日的天空终于落下了雨。静德宫内正坐着的孝瓘时不时向外张望，望向大门，或者抬头看着天空。静德皇后暗自观察了许久，肯定了孝瓘是在等待，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或是什么事的发生。

　　“你在想什么？我说的话你在听吗？”静德皇后问道。

　　孝瓘半低下头，不安地说道：“对不起。”

　　静德皇后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没有生气：“给娘说说家里面最近有什么事吧。”

　　“嗯。”孝瓘歪着头想了许久，说：“给我们教书的老师辞职了。”

　　静德皇后刚刚拿起在手中的杯子突然掉下到几上：“什么？为什么？”

　　因为静德皇后过大的反应，孝瓘更加的不安：“他说，他要告老还乡了。”

　　“你们是不是老给他添乱？”静德皇后问道。

　　孝瓘赶紧摇头：“没有啊没有啊，是大哥——说他教不动了，可以告老还乡了，结果第二天，老师就辞职了。他走的时候很高兴的，大哥给了他好多钱。”

　　静德皇后微怒：“真是胡闹。那你大哥他延请了新的老师了吗？”

　　“嗯。”

　　“你大哥最近常在家吗？”静德皇后问。

　　“没有吧，跟以前差不多。”说完，静德皇后没有再问什么，孝瓘开始无聊地低头观察着地面。低头注视着地面很久的孝瓘突然抬头：“我想起来了，大嫂说，二哥的娘亲王夫人快死了。”

　　静德皇后平静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她的病又重了吗？”

　　“她好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以前经过她那边，都听到很恐怖的声音，最近都没有了，特别安静。会不会、会不会……”孝瓘害怕地缩起肩膀。

　　“别乱说。”静德皇后呵斥道。

　　孝瓘吐了下舌头：“哦。”

　　静德皇后问：“你二哥和曜璎有没有去看她？”

　　孝瓘老实地回答：“大嫂叫他们去了，不过好像一直都没有。”

　　“你回去劝劝他们吧。”静德皇后说着，这只是套话而已，她知道孝瓘不会去过问别人的事，孝珩和曜璎的性格也不会听别人的。

　　静德皇后看向敞开的宫门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孝瓘，绍信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孝瓘简单地说。

　　静德皇后瞄向侍立一边的女子：“他最近高了吗、胖了吗？吃得好吗、睡得好吗？他有没有想娘呢？最近学走路有进步吗？会说话了吗？”

　　面对一下子摊出来的这么多问题，孝瓘花了有些时候整理了一下思路：“跟大娘进宫的时候比高了一点吧，应该也重了。大嫂一直都把他带在身边，好像他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曜璐经常跟他一块儿玩。绍信走路可以走很远了，也会叫‘哥哥’了——虽然听起来有点怪。”孝瓘留意到离静德皇后很近的“宫女”，她什么时候进宫来孝瓘不知道，不过在家里已经听说了她在静德宫伺候静德皇后的事。孝瓘在说的时候，燕氏低头强忍着眼泪，孝瓘的心里泛起深深的同情。他想起自己的生母，是不是也像燕氏想念绍信一样想着自己呢？孝瓘小声地安慰道：“阿姨，你不要哭，绍信他很好。”

　　燕氏抬头，含泪望着孝瓘，屈膝一行礼，表示感谢。

　　“雨停了。”孝瓘站起来，向静德皇后拜别：“大娘，我想去找孝琬和延宗。”孝琬今天和孝瓘一起进宫，跟静德皇后叙了没几句，就兴冲冲地跑去找延宗玩了。

　　静德皇后点头，又对一位十七八岁的宫女说：“玉儿，给四殿下带路，到东宫去。”

　　孝瓘跟在宫女玉儿的身后走出了静德宫，玉儿走得很快，孝瓘小跑了几步赶上她。玉儿回头看他，笑问：“是不是我走得太快了？殿下怎么也不说一声？”

　　孝瓘脸一红：“是……姐姐走慢点吧。”

　　对面远远走来一群宫女，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迎面而来的人愈走愈近，那妇人的面容在孝瓘眼中闪过。孝瓘下意识地退让道旁：“皇后殿下……”匆匆行过他身畔的一众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当孝瓘以为就要分道的时候，对方忽然回身走了过来。孝瓘一惊，她不是皇后，只是和皇后有着相似的容貌与身段。

　　那美貌妇人略略弯腰端详着孝瓘，笑道：“你是谁？是后宫的孩子吗？我没有见过你。”

　　孝瓘不敢随便答话，身后的玉儿赶紧介绍：“这是文襄皇帝的四殿下。”

　　“文襄皇帝的四子？怪不得我不认识。是来见你母后的吗？”妇人笑容灿烂，看起来十分可亲，孝瓘的心里对她生了些许好感。

　　孝瓘点点头，抿嘴笑着。妇人忍不住拍了拍孝瓘的头：“真可爱。”言毕，转身要走。

　　孝瓘急得开口喊她，她突然又回头道：“我不是皇后，我是皇后的姐姐。”皇后李祖娥的姐姐李祖猗，是魏乐安王元昂的妻子，美貌不在她的妹妹李皇后之下，却没有李皇后一般美丽得炫目。短短几句的交谈，让孝瓘感觉到她比李皇后要和蔼许多，令人容易亲近。

　　解开了疑惑，孝瓘理解地点着头，原来是皇后的姐姐，难怪容貌如此相似。想到皇后，孝瓘又莫名其妙地惆怅起来。看到皇后对太子高殷的百般宠爱，让孝瓘有一种触景伤情的感觉。静德皇后很小心，从来不会在孝瓘面前表现出对亲生孩子的偏爱，即便如此，孝瓘还是感觉到自己与孝琬兄妹在静德皇后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当看到李皇后对高殷毫无保留的宠溺，这种失落感被无限地扩大。

　　“四殿下？”玉儿的声音把出神的孝瓘唤醒。

　　孝瓘向永巷那头张望，早就不见了李祖猗等人的影子。孝瓘不由地叹了一声，玉儿听见，瞪大了眼睛道：“四殿下，你在想什么事吗？像个大人一样叹什么气呢？”十一二岁的少年，也会有很多心事吗？

　　“娘没有说过不可以叹气啊。”孝瓘随口应道。

　　玉儿热心地说道：“四殿下正是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年纪，是不是遇上了这样的烦恼？跟姐姐说说，姐姐给你支招。”

　　孝瓘思考着何以玉儿的思维跳跃如此之快。他装作没听到管自己转身，向永巷那头张望着：“玉儿姐姐，该往哪里走啊？皇宫这么大，再不快点，找到延宗的时候天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