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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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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了约的裴洛书终是忍不住心里那份惦念,吃了晚饭后,悄悄地来到了海边。
他站在黑黑的礁石旁望着深黑色的海水出神,今晚夜色很好,好多游客都在海边流连忘返。
好多年了,他以为他会忘记这个海岸,原来没有,潮起潮落,只是他心里的那个潮汐刚刚隐退,确是在等到更大一次潮汐的来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咸的海风,那个女孩,该抱怨他是一个不守信誉的人了吧?这么多年,他始终如此,让身边的人一次次地失望。
他漫步在沙滩上,任由浪花打湿他的裤脚。
大米小米,一画三个人疯够了,玩累了。正不紧不慢地在沙滩上溜达,一画偷眼瞄着大米,月光很好,大米眼睛黑透晶亮的,他随意地走着,时不时会侧目看一眼身旁的一画,冷不丁的两个人目光相碰时,又会瞬间游离开来,似是无意,又想探究。
一画又侧目看看小米,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面部表情却又天壤之别,此刻,小米满眼笑意,他也调皮地歪头看着一画,还及时地飞个电眼过来,吓得一画赶紧绷住了脸,却又忍俊不禁。
三个人有说有笑,完全没有注意到擦肩而过神似恍然的裴洛书。
大米跳上了游艇,坐在了甲板上,扬起脸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抬手招呼一画和小米过来。
“据说这两天有百年不遇的流星雨,看那边,海边的星空果然透彻,能清楚地看到很多美丽的图形,你们能看出来吗?”大米兴奋地指着上空。
“是吗?”
一画顺着他的指向望着天空,暗自琢磨,年年天天都看的夜空,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怎么到他嘴里这里就成了天堂了呢。
夜幕中,群星灿烂,星罗棋布。
小米从怀里掏出3瓶啤酒,分别递给他们。
“别文艺小青年了,来,喝酒喝酒。”
“你怎么又干这藏藏掖掖的事?”大米瞪着小米。
小米嬉皮笑脸道:“今晚,有你的小资小调,有一画这美人作伴,要是没有我的美酒,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喝吧,喝完你就更小资了,看啥像啥。”
一画噗地笑出了声,大米也乐了。
三个人举瓶相碰,喝了起来。
虽然是啤酒还是有点力道的,一画一口酒咽下,长舒了一口气,她抬头看着群星灿烂的夜空。突然心念一动,眼前一花,闪耀的星星竟然动了起来,像是谁无意中撒落了一把彩色珠子,一颗颗璀璨的小星星神采奕奕地奔跑着,身后拖着长长的飘逸五彩的小尾巴,他们三个同时被这奇异的天象惊呆了,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小米拉起一画的手把两个人的酒瓶子塞给了大米,急切地说:“快快快,快许愿!”
两个人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心中静默,喃喃自语,许下心愿,极其虔诚。再抬头时,流星陨落,夜幕掩去了它们的光辉。
大米捧着三个酒瓶看着他们俩,眼波流动,闷不吭声。
礁石上,裴洛书也被眼前的景致感动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合掌祈愿,为一个女孩。
“一万年的等待,竟让我们守候到了。”小米眼睛亮亮地看着夜空惊喜地说。
“我们见证了它一万年一次的美丽,是我们的幸运也是它的幸运,难怪说流星雨是幸运星降临呢。”一画也被眼前的美景感动了。
“看来我们真是不虚此行啊,小米,一画,我们下海吧?晚上没有人看着,我们游过防鲨网,登上对面的小岛好不好?”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一向内敛矜持的大米像是突然放开了胆子一般,他眼神闪烁,期待地一画。
“好啊,好啊,一画,我们赌一下,看谁第一个回到岸上,可是拿什么赌啊?”小米只要一听到有关玩乐的事情,身上万条神经都在跳动。
“这样吧,就赌刚才许的愿,谁输了,就把许的愿望说出来,赢的人要帮输的人完成心愿,中间那个人就当见证吧。“大米提议道。
一画对这个提议没有异议。
三个人击掌立誓,兴奋不已,却单单忘记了三个人都喝了酒。
三个酒瓶子一字排好,他们立在船头,小米喊:“1.2.3!”三个人同时踢倒酒瓶纵身入水,奋力朝小岛游去。
裴洛书抬头朝高台上看了看,这个时候一画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身边三五成群的学生在踏浪追逐,欢声笑语不断传来,这里成了年轻人的世界,反而他这个成年人出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朝稍微远点的海滩走去。
第一个到达岛上的小米脖,脖子上挂了一条捞上来的海带兴奋地跳着,大米和一画相视一笑。
回去的路程才是真正考验他们的时刻,输赢必将分晓。三个人没有做任何谦让,奋力回游。
夜晚的潮汐涨了上来,暗涌的海水有些冷了,一画此时才想起来她今天基本没吃什么东西,
早上赶着出门等裴大叔钓鱼,忘记了早餐,错过了午饭,又因跟小良子赌气,晚上喝了不少啤酒,这一趟游下来,体力渐渐不支了,好胜的她开始还努力支撑着,看着越来越远的大米小米,她渐渐地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了。
大米小米还在拼命地往回游,他们也感觉到了海水温度的变化,却没注意到一画已经不见了踪影。
裴洛文坐在游艇的岩石上,他点了根烟,静静地看着海面,一明一暗中,他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这条路是自己选的,该来的还要来的,为了她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也许当初自己是把她逼的太狠了,不然今天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结果的。
眺望广阔的大海,依然无法挥去心头的烦躁,他掐灭了烟,打算起身离去。
突然,他听到海面上隐隐约约传来呼叫声。
大米小米快到海岸的时候,才发现一画没有跟上来,小米还调侃说,
没准一画游的快,早到岸上也说不定。
可是大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等他们靠近岸边时,并没有发现一画,这才紧张起来。
他们俩对着深海大声呼叫一画的名字。
裴洛书起先不以为然,
想定时这群学生在打闹逗乐,可是当他真真切切听到一声:杨一画时,
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要炸开了一般,他跳下船来,奔向呼救海域。
大米小米一边呼救一边奋力往深海里游去,闻声赶来的不只是裴洛文一个人,
还有几个学生,他们也赶紧跃入水中奋力游了过去。
小良子此时正坐在高台上,他看着台下人们蜂拥往同一个海域冲去,他知道,出事了,转身就往海岸跑去,边跑边寻找一画,没有,没有,这个丫头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又逞能去救人了,跑着跑着,他站住了,他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猛地回头冲向了帆板停靠点,解了缆绳奋力朝出事点划去。
此时,大米小米在往深海出游,裴洛书在其后,小良子的帆船像箭一般破浪前行,终于他看到了大米小米的身影,他知道刚才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大米小米看见了小良子的帆船,大声呼救着,小良子看着他们俩却又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怒。他示意让他们俩先上船,
小米毫不客气地上了帆船,可是大米担心一画的安慰,依然奋力往前游去,他在前面给小良子指出曾经经过的海域。
突然,大米大叫起来,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似乎一瞬间有一个影子浮出,霎时又消失了。
小良子一个纵身扎了过去,小米在船上咋舌,大米也奋力游了过去。
裴洛书也赶到了,他们三个人分头潜入海底捞人,然后又浮出,没有,还是没有,这个时候潮水越发汹涌,一浪高过一浪,三个男人发疯似的轮番往水里扎,总期待着在下一刻触能触碰到她。
小米蹲在船上抖,寒冷加恐惧,他更担心扎下去的人浮不上来。
小良子下去许久了,一直没露头,小米都快哭了,
人的一口气能憋多久他知道,再不出来估计就出不来了。
他使劲地拍着船边喊着:“那个小良子怎么还没上来啊,会不会出事?大米你在哪里?”
大米在不远处应了一声,裴洛书深吸一口气刚想潜入。
突然身边‘咕咚’一声冒出来一个人。
小良子终于在深海里摸到了正在下沉的一画。
裴洛书一把把两个人都抱了起来,海水有浮力,倒也不觉得沉,此时小良子脸色铁青,他咳嗽着,肺里呛了不少又苦又咸的海水。
三个人终于游到了帆船那里,小良子轻轻地把一画放了上去。裴洛书用手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水中她的马尾已经散开,双目紧闭,小脸白的发青,裴洛书一阵揪心,他脱下自己身上外套盖在一画身上,虽然也是水淋淋的,可是觉得这样一画会暖和些。
小良子蹲在一画身边轻轻地把她的头偏到一边,用手拍她的后背,想让她能尽快把肺里的海水吐出来。
大米也游了回来,他紧张地看着一画惨白泛青的脸,小良子这样拍是拍不醒一画的。
他上前把一画轻轻放平,双手在一画胸口开始做心脏复苏措施,10下,20下,依然没有丝毫反映。大米脸上汗水海水滴滴答答纷落下来,他不敢再等下去了。
他端正了一画的头部,嘴对嘴做呼吸急救。当大米俯下身去时,身旁小米,裴洛文都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当!可是偏偏忘了小良子。
只听‘嘭’地一声,毫无防备的大米头一歪晕倒在了小米怀里,小良子扔了手里的船槁,弯腰抱起一画,曲膝把一画头朝下放在腿上,用力拍她的后背。只听“哇”的一声,一画终于缓过了这口气。
小米抱着昏倒的大米狂胡乱喊着:“你想杀人啊?大米大米,你醒醒!”
小良子不是没想过救上来就给一画做急救呼吸法,可是他还是犹豫了,在他们面前他不愿意这么做,大米在做心脏复苏时,他也没有异议,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快点醒来。可是当大米真的要给一画做呼吸急救时,小良子下意识地抄起了船桨拍了下去。
他,不能接受有人碰一画。
一画醒了,趴在船边吐海水,半天冒出一句:“咳咳咳,我喝多了。”
大米也缓过来了,抬头问小米:“一画呢?”
小米没好气地说:“你活该找拍!”
裴洛文把帆船划到了岸边,一看,两个人都没什么大碍,悄悄起身走了。
小良子看着他的背影,所有所思,一回头正碰上一画也在抬头看那个背影。
一画整个人软的跟个面条似的,小良子下了船,把她抱了起来。她无力挣扎。
再抱起的瞬间,她想扭头看看大米,却被小良子一把捂住了眼睛。
透过指缝,一画好像看到满天星斗都在转。
崖上,蓬子里,一画裹着干爽的毛巾和衣服。
她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今晚的海面风平浪静,月光还是那么的姣好,海滩上的篝火还冒着余烟。
可在一画心里,就这一瞬,改变了很多。
身边的小良子起身给她披了件外套,一画回过神来。低下了头把外套紧紧裹在身上,如同披上了黄金圣斗士的黄金甲,坚强的外壳掩饰了一画慌乱万分的内心。
小良子起身往坡下走去,一画知道他要送自己回家了,她裹着那件黄金甲,缩着脑袋跟在他的月光背影中。
到了家门口,他低着头看着一画,眼神带有歉意,仿佛刚才的事情是他的错。
一画不敢与他对视,转身回屋了。
第二天,一画没有照例去海边,她像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尽量躲避曾经发生过事情的地方。
外婆从街上回来说,老锁匠家的小哑巴在海边被人群殴了,伤得不轻。
一画顿时如五雷轰顶,难道说小良子记恨他们俩差点让自己丢了命?还是因为大米小米记恨了小良子拍的那一船槁?她无从所知,理不出个头绪来。可有一点她很清楚,一切因她而起。因她被打,要知道小良子即便被打死,也无法申辩一句的。
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一个结果了?
那一日的美好,篝火,合唱,萤火虫,流星雨,小岛,如今都成为一切罪恶的来源,她渐渐地掉入了悔恨的深渊。
狭小的房间里,淡蓝的床单蒙着一个瘦小的身躯。她恨尽满天星斗,她甚至想让时光倒退两日。
墙边传来了一个蟋蟀的鸣叫,像催眠曲,不紧不慢,此刻却像是伤后的小良子的生生呻吟,震破她的耳膜。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煎熬着,混沌地任时间流逝。
很小的时候,在街上乱跑,无意中踩死了一只同样慌乱奔跑的小鸭子,她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拔腿跑了。
回家后,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像此刻的心情一样。
果然,高小三他妈出来骂街。
自己的无心之过,让街坊四邻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画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却又百口难辩,这辈子她会不断地被这只幸福的小鸭子折磨的,为那一刻自己无法鼓起的勇气而悔恨着。
海边发生的事情,就和那只被一画踩死的小鸭子一样,埋在了她的心灵的黑暗处。
极度的自责和落海的惊吓,急火攻心,一画病了,高烧不退,乱说胡话,外婆无奈,找来了小良子。
看着一画烧的绯红的双颊,小良子默默地坐了下来,梦中的一画非常的不安静,小良子握住她的手久久地看着她,温湿的毛巾终于带走了她的高热,天明时分,一画的喘息趋于平静,小良子站起了身走了出去,晨曦的微光中,额头的瘀伤异常明显。
醒来的一画,整个人都虚脱了,她空洞地望着窗外,尘埃落定,时间带走了一切。
原来很多事情逃避了一次,就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了,慢慢就变成一种习惯,即便是以后有了勇气,也失去了机会。
那晚,裴洛书一身湿衣服回到了宾馆,棋苑的聂老师在等他,看他这副模样着实吓了一跳,忙上前问他出了什么事情。
裴洛书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你先坐着喝杯茶,我去洗个澡,回头跟你详细说。“
裴洛文冲澡出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那个小姑娘今晚差点淹死。让我亲眼看到这件事请,对我冲击太大了,真怕她哪天再出什么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唉,你也别太多虑了,这也是她成长的代价,你现在看到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这10几年来有多少个意外,还不是长大成人了。放心,据我观察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倒是你,年纪越大人越不坚强了。”
聂老师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有点方寸就大乱了。”
“放心吧,找个时间我去看看。”
“老聂,这么多年真是谢谢你了。”
“什么话,我从来都不跟你客气的,你有空就多来几趟,我们也好切磋一下棋艺,对了,你是不是该考虑回来了?”
“落叶总是要归根的,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不会了,明年或许就有眉目了,到时我第一个通知你。”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那我先回去。”
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的一画被拉到了棋苑。
聂老师正在给小学员摆棋,看见一画进来,打个招呼就回办公室了。
“一画,给你引荐一个人,以前跟你提起过,天才棋手。”
“天才棋手?不行不行,我哪里是他对手,我不能给你丢脸。”
“别担心,他很和蔼。你先去给小学员摆棋,回头我叫你。”
“好吧。”
也不知道这个天才型师叔是个怎样的高手,一画的心噗噗噗地跳个不停。
“她就在隔壁,看起来没事了,你先跟她下一盘,然后慢慢聊。”
“可是,那天我爽约了,看见我恐怕她该不高兴了。”
“她还是个孩子哄哄就好了,这个你拿手啊。”聂老师促狭地笑了笑,起身去找一画了。
裴洛书不由得紧张起来,在看着墙上的围棋布罗图,来回踱着步伐。
身后的门“吱”地一声推开了,
裴洛书身子一震,却没有马上回身。
“师叔好,我叫杨一画,聂老师让我来跟师叔请教棋艺,还请师叔多多关照。”说完她抬眼打量着这个背影,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这时,裴洛书微笑着慢慢地转过了身。
一画顿时呆住了,怎么会是他!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是等你下棋的师叔,先跟你道个歉,那天我临时有事情,没能去赴约,希望你不要生气,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天我陪你下棋,然后请你吃饭,好不好?”
一画噗哧一笑。“你还当多大的事情啊,忘记了就忘记了,你们大人总是有各种不得已的原因放弃很多事情的,我明白,如果你还想钓鱼,我还等你。”
裴洛书心里不由得一暖,如此豁达的心胸让他有些感动,手,下意识里握紧了些,垂下眼帘遮蔽了眼中瞬间的晶莹。
那一战,让一画多年后想起都心惊肉跳。
对面坐的这位大叔一直温和地笑看着她,而她每一根神经都在跳动,无论她怎么想方设法设局打劫,对面的大叔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她瞬间崩溃。
第一盘毫无悬念满盘皆输。
再战,到中间,一画下不下去了,她抬眼无助地看着大叔。裴洛文心里一颤,他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再次睁开时,眼睛里熠熠生辉。
他看了看越来越拘谨的一画,轻轻地在棋盘上移动了两子,然后微笑不语。
一画低头重新审视了全盘,这才发现裴大叔移走的那两子给她打开了一片洞天。
她不禁“喔”了一声,原来这步棋如此玄妙。
她惊喜地抬头看着裴洛文。
这么快就领悟到这其中的玄机还是让裴洛文吃惊了,但转念一想,却是万分快慰。
就这样这盘起基本上是裴洛文在教,一画在学,最后和棋结束。
第三局开始,裴洛文说:“这局如果你能胜了我,我许你一个愿望,任何事情,任意时间,我帮你实现。”
“好。”一画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赢。
聂老师坐在在外间的沙发上看书,时不时透过和式构造的拉门看着对坐的两个悄无声息对弈的人,感慨万分。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到了晚饭时分,他放下书,走了进去,裴洛文跟一画的这局正好进入尾声。
聂老师看了看棋盘,乐了。
裴师弟,跟小朋友下棋感受如何?”
“棋逢对手,其乐无穷,老聂,你是一个良师啊。”裴洛文诚心诚意地赞誉着聂老师。
“能得到你的夸赞,比听什么都让我舒心,走,今晚我请客,咱们吃饭去,一画一起来。”
“不了,聂老师,你们两个大人有话说,我就不去了,回家陪外婆吃饭去。”
裴洛文趁一画转移视线的瞬间,手掌轻轻拂过棋盘一脚,一个子儿漂移了。
“说好了,今晚我请,为那天爽约的事情,你不去就是不肯原谅我喽。”裴洛文还真是会留人。
一画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再一低头,眼前棋局大变,只需一子便可定乾坤,她毫不犹疑地放了上去。
裴洛文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一个不大的雅间,分坐三个人,显得有些空荡。
一画注意到裴洛文吃饭时很安静,放下的筷子码的整整齐齐,用的纸巾也是叠的有棱有角,放在筷子一边,好一个规规矩矩的人。
她能感觉到裴大叔也在不经意间投射过来的眼波,不免有些紧张。
“聂老师,裴大叔是不是国手?他好厉害。”
“国手?哈哈,他是国手,国际的国,今天能跟他对弈,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来,难得你裴大叔有这个雅兴,他可是个高傲的主儿。”聂老师一向如此,说话风趣,却又点到为止。
“老聂,别把孩子给吓着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裴洛文虽然在谦逊着,可是一画还是从他眼神的细微处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一画家里还有什么人?”裴洛文端起茶杯慢慢品着,似是无意,轻描淡写地问。
一画咬了下嘴唇,她对外人问起家里的事情总是很回避,可是又回避不了。
她的犹豫没有逃过裴洛文的眼神,裴洛文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了。
“只有我和外婆。”一画声音明显低了许多。
“我也是外婆带大的,记得小时候我顽皮,拿弹弓把邻居家的门灯给蹦了,我外婆拿着扫把追了我三条街。”裴洛文对着一画伸出三个指头来。
一画被他逗前仰后合的。
聂老师说:“咱外婆身体真棒!”
“那是自然,在她们那个年代,什么苦都吃过,性子也刚烈,我小时候没少被她收拾。”
“我外婆从来没打过我,也从来没骂过我,可是我还是很怕她。”一画有些骄傲地说。
“一画你是个幸运的孩子,遇到这样一个好外婆。”裴洛换了双筷子给一画盘子里夹菜。
“我也这么觉得,裴大叔家都有什么人?”一画顺口问道。
聂老师抬眼和裴洛文交汇了一下眼神。
聂老师接口说:“他啊,孤家寡人,也许以后会儿孙满堂的,哈哈哈。”
一画没有听懂聂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怎么只吃那一盘菜啊,这么菜呢,多吃点。”裴洛文把菜稍微往她面前推了推。
“从小到大,桌上就一盘菜,习惯了。”一画无心地说道。
裴洛文举起的又放了下来,眉头轻皱了一下,眼神落在一画的脸上久久不忍离去。
“裴大叔你前几天晚上是不是去过海边?”
一画丝毫没有觉察到裴洛文的眼神,她在想那天海边看到的身影和刚才棋苑里裴大叔的背影如此相像,才有此一问。
裴洛文端起茶喝了一口,笑着说:“我最近开会比较忙,一直想去海边走走,还没来得及去。”
“噢。”
对于裴大叔的否认,一画没有提出异议,可是心里却认准了那个人一定就是他,他为什要回避呢?
一画虽然心存疑虑,却又不得不承认,跟这位裴大叔虽然初相识,却和一百次见面一样熟悉。她在花儿街从小被鄙视长大的,对人天生有一种抗拒和隔离感,但对这位大叔却没有,
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回去的路上。
裴洛文说他去宾馆的路很近,正好可以跟一画一路。
夏夜的微风,拂在脸上,感觉很清爽,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被月色拉的很长,
裴洛文看着前面这个瘦小单薄的小身影,心下黯然起来。
一画指着坡道不远处那栋红房小院落说:“裴大叔,我家就在上面,谢谢你今晚招待,我先回去了。”
“一画。”裴洛书从后面叫住了她。“你有没有想好你的愿望?”
“愿望?什么愿望?”一画莫名地转身问道。
“刚才在棋苑下棋时,我不是说了嘛。最后一局你赢了,我许你一个愿望,任何事情,任意时间。”
“啊,你说那个啊,忘了吧忘了吧,小孩子玩笑的话你也当真,我没有什么愿望要大叔你来帮我实现的。”
“那可不好,我们大人说过的话都要算数,不会失信的。”裴洛书认真地说。
“是嘛大叔?嘿嘿嘿。”一画调皮地笑了起来。
裴洛书这才反应过来,被这鬼丫头绕进去了。
“我还没想好有什么愿望,要不你容我慢慢想,以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好,我等着,直到你想好为止,绝对不会不守信誉的。”
“那,大叔,你一定要长寿哦。”
“呃?”
裴洛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想明白了,一画已经走远了。
他不禁“噗地一声笑了起来,这孩子。
喜悦溢于言表,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脚步都轻了,再低头才发现是下坡路,
不禁‘噗’地又笑了出来。
再一抬头,他收住了脚步。
三步之遥,站着一个人,修长挺拔,虽看不清五官,但明显是在等他。
裴洛文走了过去,站在那里的人正是小良子。
下午,小良子看到一画去了棋院,晚饭时分也没见她回来,他在外婆家门口绕了好几圈。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在大坡道那里等,终于他看到了一画的身影,
可是一画身后的那个人让他心里一惊,那日一画坠海,就是这个人不顾命地去救,上了岸却一声不响地走了。
今晚怎么会是他送一画回家来?
他们是如何相识的呢?
无数个疑问让小良子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转身往家跑去。
等他再跑回来时,一画已经进了家门,而裴洛书正脚步轻盈地往回走,小良子迎了上去。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着,裴洛文知道跟小良子无法用正常语言交流,一时怔住了。
小良子看着眼前这位大叔,高大的身躯,目光深沉,炯炯有神,象深夜里大海上的一座航标灯塔。是个有风度有涵养的男人,他那晚救了一画,让小良子对他心存感激,今晚他送一画回来,却又让小良子对他有了警戒。
他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出来递给了裴洛书,正是那天裴洛书给一画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
刚才跑回去就是拿这件外套,他想还给裴洛书比较合适。
裴洛书接了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吭的大男孩,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仿佛说好了一般,擦身而过,没有只言片语,却各自心头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