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79、第二十章（2）

　　吴郡，吴县。陆傥想起些事，派人来说，郡守休沐，要再来拜会。王珣得知照例一挡，说来人该招待招待，派个人传我话给他家郎主，“休说辅国一流将军、郡守这等外官，即便我位登台辅，这官位照旧压不了辈分尊卑：眼前这局面，夫人还在，无论如何，这‘拜见’总得是我去见你”。那时正是夫妇闲话的时候，天色又晚，还不是陆傥亲自叩门，王珣实在不欲特地换身衣服出去见人——而且还就是个报信的门生——有些事偏不好说破。虞雁一旁不由默默望了望他。随他以来这些日子，虞雁性子沉静，旁人只要开口，她素不好打岔，听他同各色人说话多了，也渐渐摸出些门路，直觉此刻耳边夫君那雅言抑扬铿锵得绝是大材小用，简直诡异清奇。待王珣这边人派出去，她才轻声侧头问是怎么回事。那一侧头便不自觉轻轻向夫婿靠过去，似笑非笑的，眉微扬，眸子若弯若否。
　　王珣倾目。忽然，微笑。
　　“对待夫人的戚属，不该是这个礼数么？”
　　他也微微欠身，两人便靠得更近，话音可以更轻，更缓，更柔和。
　　虞雁摇头，睁大了眼，道：“不信。”
　　——陆傥又不是他看不上的人；那样对付似的，明明得是仗着多年好友。
　　震了一震，心里似乎浮上了什么。旧事翻涌。有利争辩，但或许另一面却要伤人。王珣怔了一怔。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终于，还是作罢。他换了个话头。
　　“对了，近日晋宁侯出守吴兴，夫人也听说的。”
　　虞雁欠一欠身，点头。晋宁侯张玄之太元八年时任左卫将军，辅佐领军将军戍卫台城；淝水大捷之后不久升任吏部尚书，主持人才选举。如今，也被遣出。他是吴郡人，和顾陆等等都是姻戚，陆傥与他从叔陆纳等等，与张玄之素是良友，于是和虞啸父自然也算沾得上边。
　　“朝中不知是何境况。”
　　“晋宁侯那一系，和北府总走得近。”虞雁柔声细语，和缓从容，分外动听。
　　王珣笑出声，信手揽了她腰，耳畔轻道：“夫人别这样。只说晋宁侯，何必提北府。我忧心的，只怕朝廷将宿旧一并遣出，未必又有新人可以即时替代。既称二玄，何分南北。晋宁侯如今声望，同康乐公几可齐平——无意冒犯夫人，不过晋宁侯的声望，毕竟不是亲破伪秦百万兵，按说同康乐公是不该齐平的。而且，还都一起出来。——我确称不上同康乐公多深交情，不过世人是传得我同康乐公多深私怨，以令夫人听到我叹息晋宁侯，还是先想到康乐公？”
　　虞雁低头，侧目。耳畔有人吹气……略痒。
　　似乎他心绪渐渐在好起来。至少能说几句笑话。
　　“我弈棋是父亲所授，父亲的棋，则两位伯父教的也不少，尤其二伯父。二伯父的性子……”
　　讲到亡伯王恬，他又忍不住笑起来，像个孩子。
　　“他是待人分寸全凭着心的性子。当年谢中郎去看他，他还自顾自该做什么做什么，连个问候都没有，可是传得家里家外都说怎么这样失礼。其实吧谢中郎在他看起来就是个呆子。要是前几年刚去了的那位来访，说不准倒屣相迎呢。那时候么……”

　　“谢中郎”，却是他元配的父亲，谢万。

　　可琢磨了一下居然有些面上发烫。
　　“该做什么照旧做什么”，也就是，陆傥派来的人，……

　　“夫君连这都学，恐怕阿舅要笑话的。”

　　真相是陆傥闻之果然大笑，道了句你也是真好意思老瓜卖乖充年少，当我的面能将这礼法律令捋得一条是一条的，我自家子侄甥郎都没你这么听话，既如此“特送《高士图》一卷，是民近日亲手所绘七贤形貌，可劳明府把人名给题上”云云。王珣一面只笑千万别把安丰画得像我，一面信手开卷。外面有人传报，返京途中的王恭也绕过来。两下又谈了谈。略年少的王恭竟令王珣的心也稍安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