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81、第二十章（4）

　　崇德太后褚蒜子崩逝近三载之后，就在这一年，被依着亡夫陵号、称为“高平园夫人”的皇帝生母李陵容，终于进号皇太妃，礼仪服秩同于太后。虽然吴郡士人私下抱怨先帝陵号不太吉利，听着像魏明帝的陵号，早晚要出点事什么的，算算也有十多年，不过李陵容的头衔里摘掉这个陵号，还是让众人又有了一阵子的新话头。六月里，朝廷聘请戴逵出任散骑常侍、国子博士的诏书和束帛之礼，也已到了会稽。显然王恭已经有所动作，然而谢玄因此也不得不前往戴逵的住宅，去探望这位叔母和堂弟的邻居、昔日部将的兄长、受过郗超恩惠的处士。然而戴逵依旧不乐出山。朝廷反复催逼，谢玄不得不抱病乘舆一再前往，最后戴逵与他相看都很无奈。
　　最后一次相见，戴逵叹气，道：
　　“明府，戴逵之兄之弟，都是明府故识。戴家从未缺人仕宦，虽非清要，也可自足。老父业已久病，总要留人在家照看，都是明府所见。……康乐公，戴逵一介东山之民，实在不欲在明府跟前，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因而……”
　　谢玄举手止住他的话，似乎眼睛一红，又迅速转开目光，低声道：“明白。”
　　——他毕竟聪慧，一听上句那“东山之民”四字用力极重，自然知道，戴逵想说却又没有说出的下句，大约会是“只恐离了东山，便再也回不来”。
　　然而皇命难违，戴逵也心明如镜。这人间世，只有“皇帝勉强谢玄扶病一再前来”，并没有“戴逵勉强谢玄再也不来”的道理。所庆幸者，大约居然要是：暑热虽令人不适，然而谢家人只怕冷而不怕热，谢玄的病，也是寒疾，或许受的罪还少一些。戴逵昔日固然受过郗超的恩，然而如今全晋朝野，也该说都受过谢玄的恩。见到谢玄眼前为难，隐者的心，也终究要比帝王更加不忍吧。
　　于是，这一回送走谢玄，他就领了一家人，夜行轻舟，先到吴兴，又到吴郡，悄然而至却直接找上了王珣。王珣一见戴逵前来，也是当场震惊，不过并没有什么办法，便将虎丘别馆稍作修整，留戴逵暂住。戴逵于他，本是旧识，是以公务之余，也每每前去陪伴。又为戴逵老父另寻医者不提。那时□□书函也来到，说先前汪夫人已诞育一子，虽然看着还显瘦弱，似乎却并不笨，约略感到些微欣慰。然而另一方面，王恭和桓玄的两封书函，也已分头送到，都说得知汪夫人母子平安之时，小令是当场眼一闭就倒了下去，隔阵才缓上来的，后来医士赶到，诊视出来，只道先前内外诸事交攻，过于劳神，可能疲倦不堪，提笔先开了方子。□□自己并不曾提到此事，恰恰如此，才令王珣心头骤然抽紧。
　　“阿弥自己是医者。”他私下也只是悄悄同虞雁谈到，“刻意不说，只怕别有缘故。”
　　虞雁低一低眉，柔声问道：“夫君是否也通医理？”
　　王珣摇头。医术等等，这些年，大概过于依赖阿弥了。
　　“那，戴先生，是否……”
　　“安道毕竟……并非年少，又是客人，没必要拿这烦劳他。”
　　似乎微妙地陷入僵局。□□的病况在他眼里，眼下已是一团迷雾。不过即便如此，虞雁那一问也已经点醒了他，于是，他以兄长和家长的身份，命令，而非声言希冀——□□每一次更改药方，都要送一份副本到他手里。
　　他自恃聪明，总归是想着：反正吴郡目前暂时安然无事，从眼下开始，试着学会看明白方子，或许还有些微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