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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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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下踩着的金属板被这两下打击给弄弯了,但它还没有彻底断裂,这块板紧贴着奈德的脸,斑驳的“校车”字样进入他的视线,装甲车的质量让他稍感欣慰。而就在此时一道白色的怪光从阴井盖外头一闪而过,打在井盖和管道的接缝处,激起一阵火花,奈德尚未反应过来,身后的铁网骤然松动,再加上面前的怪物再次猛力一击,井盖发出不堪重负的震颤和尖利难听、令人牙根酸倒的金属摩擦声,整个井盖往后翻倒。
他看到深蓝色的天空出现在他的头顶,一切像是小时候在游乐园乘坐过山车一样——夜空、星光、自由,像走马观花一般依次闪过,他终于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出来了,虽然这自由是如此糟糕,因为下一刻他就被一个巨大的发着光的腐烂生物踩进了水沟里。
有那么一会儿他想起了动物园里的河马馆,有着厚重巨大的玻璃墙,人可以站在水中的河马身边,看它的一举一动。现在他看着发光怪物在脏水中,绿色的发光体被水流扭曲了形状,靠近他,经过他身旁。
奈德的口中吐出一大串泡沫,他在水中惊呼,他看见了一张辐射巨鼹鼠的脸--准确的说是它的头,紧接着是另一只,又一只。这发光怪物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孢子”,那是无数的鼹鼠头挤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巨大的身体,它们发着光、无意识地牵动表情,细小、萎缩的爪子从众多身体之间伸出来,抽搐着蠕动。又脏又臭的水呛进他的嘴里,但他却不得不仍然强迫自己待在水下,直到那怪物走过他身边。
奈德往旁边划了几下,终于从另一头钻出水面。他已经忘记了害怕,只是他无法想象这是否还能称为生物,以及它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它们行动的样子完全就是一种单一意志的生物,而不是由几十只鼹鼠共同配合的结果。
他再次疑惑地看向它的头部,奈德敢拿自己的所有废土经历打赌,它更像是超级变种人的脑袋。这会儿,它似乎已经认定奈德刚才已经被自己踩死在水里,此刻被不远处岸上抢手们的灯火吸引了注意力,沉重的脚步声中夹杂进了它的嘶吼,发着光的怪物冲向了垃圾山的方向。
奈德站在齐腰深的水沟里,睁大眼睛想了一会儿,除了自己可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了解废土之外,他还发现这还真的不是臭水沟,而是一条真正的湖泊,只是水蒸发了很多而已。
抢手们简直快要疯了,他们恐慌地拿起手边的任何东西反击,怪物举起了手臂,一次又一次,每挥动一下,都有枪手士兵的鲜血和碎肉飞出来。
“跑!快跑!”又有人喊叫着,“别管尼克拉斯说什么了!”
其余活着的人开始往外逃窜,他们没跑出多远就被追上了,奈德怔怔的看着这场面,这是一场屠杀,子弹很难对它产生有效的攻击,转眼间最后一个枪手被它撕开了喉咙,而这怪物对吃掉人肉这件事也压根不感兴趣,它只是撕碎了他们。
然后它调转了身体,转向了奈德,两只“手”重复着刚才的事——它把人类的尸体往自己身上塞。
奈德猛然回过神来,他原本以为在废土上他已经看得够多“残暴”的场面,今天他开了眼界,但是又有一个新的疑问萦绕在他心头——为什么是鼹鼠?他突然跳起来往垃圾场小屋跑去,他感觉到巨大、沉重的生物脚步紧追着他,连大地都在颤抖。他唯一庆幸的事情是房门是如此之窄——发光怪只能在门口嚎叫。他转身翻箱倒柜——枪手占领了这里以后总该在这儿留些什么物资,将剩下的物资全都带了出来。他已经见识到了这怪物的速度,逃跑是没有希望的。
他不得不开始诅咒这些枪手,他们根本没有在他们的临时住处留下什么武器或者物资,他只找到了一块泡泡糖和一剂捷特。
“真是一群享乐主义者,对么?”忽然,一个人懒洋洋地在屋角说着。
“吃饱之后,接着是嗨,然后找点什么射几枪,够糜烂吧……”那人继续说,他穿得比一般的枪手奇怪得多,更像是个普通强盗,戴着一个巨大的单边眼罩,他的脸在200年前的高速公路头的衬托下显得更长了,此刻像做梦一般躺在一张床上絮叨。
“你们的头儿在哪?”
“他可不想让我知道他去哪儿了。”那人抬了抬脚,四副手铐将他的手脚分别锁在床的四角,手铐已经把脚踝勒出了血,手腕皮肤也磨破了,盔甲下的衬衣被撕开了,下面脏兮兮的皮肤上布满淤青和烟头烫伤的痕迹。奈德推断他可能已经在那里呆了两天以上了,这是枪手内部动用私刑的结果——这个人可不怎么受欢迎。
“因为我……话太多了。”那人笑笑,似乎看透了奈德的疑问。奈德用力掰了几下手铐,这东西纹丝不动,尽忠职守,对方因为这动作而忍不住痛呼起来。
“真是这样的话应该堵住你的嘴而不是锁住你的脚。”
“他用了他的方法堵住哦的嘴。”他歪歪头,示意奈德看枕头边——这个人没胡说,枕头旁扔着七八支已经空了的捷特和幻游药的针管,还有呕吐物,气味难闻。
“哦……”
“拜他所赐……我没和外面那些家伙一样……不过……我们的下场都差不多……”他的眼皮难于再睁开,过量的毒品让他的瞳孔放大,现在还能说话只是因为他的瘾君子历史让他有了点抗药性,而不是像毛头小子一样人事不知。“嘿…如果你接下去要走的话,朋友,帮我个忙吧。我的包——在门边…里面有我的药,嘿嘿……只要一剂,就和别人十剂一样猛……把它给我用,噢,你也可以拿一支……”
“……会爽死的。”
对方眯起眼,露出滑稽的苦笑来,而他的目光偶尔瞥见在门口企图闯进来的怪物时却露出了恐惧的情绪。他已经选择了死法,被爽死也比被啃咬致死好。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奈德用力拽起一只手铐,这让对方痛呼着睁开眼,“你是枪手,所以你知道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小子。”
“求你,这……疼死了。”他乞求着,“你是说那个新人……”
“你说什么?!”
“你已经听见了就别再问了,新人……他……半个小时前突然出现在这,要求加入我们。然后按照规矩……老大带他去进行‘试炼’了…”
“这不可……”奈德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是可能的。麦奎迪说枪手的防御很严密……他说他会去弄到枪手们的武器和炸药,如果他无法一个人潜入这个营地,而他的方法……就是假装加入他们的话……
“试炼是什么?他们去了哪里!?”奈德用力抓着枪手的领子,如果不是手铐,那人要被他拎起来了。但枪手还是用眼神示意门口的背包,奈德看着他,嘴角歪了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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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突然剧震,发着光的怪物撞击着小屋的墙,撞了几下,墙壁和门窗都开始摇摇欲坠,但巨大而可怕的身躯突然停住了,紧接着它又开始吼叫并且往后退着。
奈德站在它面前,他一边往嘴里塞着抗辐射药片,一边扔掉了空捷特针管,拿着麦奎迪塞给他的棒球棍,指着它,慢慢跨出小屋的门。
“你们可能不喜欢那些枪,但你们应该记得这东西。”奈德挥了挥棍子,怪物尽管不住怒吼,但它的动作却犹豫了,它想扑上来,又不敢上前。
“我拿着它把你们打成肉酱,然后扔进垃圾山,记得吗?你们最后成了我记分牌上的数字,我现在要再玩一次,就像每天下午一样!”
无数的鼹鼠头们嘶声尖叫,它们聚集在一起的部分意愿并不整齐,有的想逃跑,有的想扑过来,但它们的动作都是牵扯在一起的,看上去手足无措起来。奈德跳上去挥起棒球棍用力抽下去,每挥一次都有残缺的鼹鼠从整体上剥落下来,它们更加疯狂的动作并没有让自己的境况好转,比起枪支,它们更惧怕这根棒球棍。甚至有一些鼹鼠终于从整体上挣脱出来,但它们本身也不是完整的鼹鼠,一落地就不动了。
刺痒感不断加剧着,奈德知道这东西身上正在不断溢出辐射射线,它会灼烧他的大脑和皮肤,如果他不能快些结束这场战斗他会变成尸鬼,但他已经疯过了头,早就把这一点抛诸脑后,他的本能驱策着他沉浸在鲜血和液体飞溅的诡异刺激中。
垃圾山下发出的声音简直像是来自地狱,那个被绑在床上的枪手一直恐惧地看着门外,那个可怕的怪物还有这个匪夷所思的男人扑杀在一起,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他闻所未闻。他听见奈德的咆哮,他高喊着“尝尝奈德叔叔爱的大棒”之类话,挥舞棒球棍,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令人作呕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
前面的七八支捷特终于发挥了作用,倒霉的枪手胃部猛烈翻搅,他侧过头,一阵暴吐。他早就没什么可吐了,但是这次他干呕到天昏地暗,接着就迷糊过去,大脑拒绝工作,他置身于绝对的黑暗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而那个疯子正坐在床尾,看着他。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盯着他。
“你是枪手,还是他们的俘虏?”奈德开口问他。
“加吉。”枪手动了动,他想起身,又被手铐拉回去。“我叫波特·加吉……我和他们一起的……嘿,我发誓一直是反对老大的这个决定的……”
“你的头儿什么时候回来,他最好有钥匙。”
“他有锯条。”加吉的声音很轻,眼中的恐惧一点都没减少,但是奈德在他脸上还看到了一种诡异的痴迷,“他恨我,或者只是喜欢听我尖叫。不过我有……更好的办法…你能把我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吗?”
他的口袋里有三枚发卡,奈德认识这玩意儿,在战前的日子里,女人喜欢用它摆弄头发。但从这男人的发型来看,肯定不是派这个用场的。
“把它们撬开,我来教你。先去找一支螺丝刀,抵在那儿……对……”加吉开始教他撬锁,他看着奈德的手势,忍不住笑,“让我们谢谢这只妖怪先生的努力,他几乎把手铐捅穿了。”
奈德翻了个白眼挑选了离开那堆呕吐物较远的那只手铐开始努力,一旦这个撬开了,加吉自己可以搞定其他的。他能对付一般的门锁,但手铐更加精巧,而且枪手用的那种大多在战后200年里开始生锈了。他用了两枚发卡才搞定了一个手铐,把加吉的左手解放出来。
加吉的手抖得很厉害,他的勒伤比看起来要严重,但他的动作仍然精巧轻柔,一支发卡都没断。加吉露出满意的神色瞟了一眼奈德,接着步履蹒跚把自己移到门口,抬手遮住猛然刺进眼睛里的晨光,眯着眼打量四周。当看清了屋外的那一片狼藉的时候,他摇晃了一下险些又倒下去。
奈德肢解了那个死掉的发光怪,很难说这东西是否曾经活过。
“我有点好奇,靓妞。所以我剥了它。”奈德拿着一根扫把,在那些失去了弹性的绿色烂肉之间拨来拨去,这些肌肉组织在脱离了整体以后迅速失去了结实感,变得像一堆烂鱼一样蔫巴巴的。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加吉捂着嘴,被呛人的臭气熏得睁不开眼睛。
“大半个腐烂、膨胀的超级变种人,半个死亡爪,三条狗,一个狂尸鬼,还有八十多只鼹鼠。”
“这就是刚才……他们射击的东西?这是马戏团吗?”
“刚才这家伙虎虎生威的时候,个头最大的那个超级变种人……一直是膨胀状态的,恐怕它一直是死的。”
“这太奇怪了,即使这世界上有不计其数跑得飞快的尸体,我从没见过长在一块儿的。”
“我也没法问它了。”
“噢,接下去你会不会想剖开它的肚子吧?”
奈德回头看了他一眼,加吉则本能的抬手做了格挡的姿势,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打了。但奈德只是重新审视着变种人的尸体,从一边的垃圾山上抽出半截水路管,用尖利的一头直刺它的肚子。
“哦,我的老天啊。”加吉瘫坐在门口看着那些腐烂的脏器碎片和腐败液体从充气的腹部通过那根管子飞上半空,像花洒一样飞溅。他的神经已经麻木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奈德举着一把菜刀剁开了超级变种人的肚子,在里面翻翻找找,居然就拎出来一个扁平的东西,还是用手。
“呃,你继续努力吧,老兄。”加吉已经呆不下去了,“既然枪手们都死光了,我最好还是走吧,这里不安全,你弄完了最好也离开……”他顿了顿,刚要站起来,突然感觉一个冷冰冰圆筒形的东西支在他的侧脸。
“那不会发生的,因为你要带我去找你们的头儿。”奈德的声音安静而沉稳,并不响,却让加吉怎么都动不了,“去他们进行‘试炼’的地方。”
“我是枪手。”
“我知道。”奈德收回枪,他离开加吉,打开枪手们装补给品的箱子,找着什么。“你接下来要和我同行一段时间。”
“你……确定?”加吉恐惧地想着自己的问题,他看着奈德的背影,慢慢伸手向一把放置在地上的的螺丝刀。他的经验告诉他,不能被人控制,尤其是不能被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人控制。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奈德背朝他说道。
“你阻止不了我。”
“我不用。”奈德转过身来,手指捏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这本书上本来沾着变种人恶心的胃液,此刻已经被清理地差不多了,书本上用卡通字体印着:《惊世怪谈》几个字。
“我即使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我手上有他日思夜想的东西,不错的筹码。”奈德翻开书的扉页,上面还有一行小字:不管你信不信,拥有此书者乃是不死之身。“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最初拿着这本书的拾荒者的尸体还有活肉,还有……还有那么多苍蝇…那么多鼹鼠,只要接触过它,都在不停地生长……生长……它们还被吸引过来,为什么我一直没想到呢……”
“你在说些什么……”
“那个发光种变种人和拾荒者交战,杀死了人,抢走了书,啊,可能在交战过程中变种人也受了伤,它逃进了下水道……然后它发现了无数鼹鼠和它们残缺的身体,本能地…拿它们填充自己…然后,不停生长,连在了一起……”
“那么多鼹鼠?!”
“是的。”奈德略显尴尬,“我经常和自己玩一个叫做打地鼠的游戏,当然……鼹鼠的尸体,呃,被我扔进垃圾山了。”
“……”加吉看着他手里的书,若有所思。
“对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想方设法从偷走这本书,也不会试着逃跑。”奈德怪异地笑笑,回到台子旁拿起一个空的大锅,往里面倒药片、输液袋里的液体和盒装水,“也许你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赌一把,赌什么对你的头儿来说才是真正日思夜想的。是这本书,还是你?你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加吉睁大眼,视线回到奈德的后脑勺上,张张嘴,又突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你的确是个疯子,一个很会说服人的疯子。不过我还没傻到真的赌这个。你……你做什么?”
奈德把手里的锅子咚的扔到了加吉身边,道,“收拾你的脚。”
加吉低下头,只见血从双脚的勒痕流出,把鞋子都染红了。是太激烈了吗?他不太记得,他用了那么多捷特,当点燃的烟头压紧他的腹部,他的腿可不会乖乖听话。
刺痛把他的意识拉了回来,加吉注意到奈德正在用锅里的水擦洗他的伤口,他的腿不住颤抖,疼得不行,奈德用力抓紧他的腿解释道,“消毒,别动。”
“为什么?”加吉眨眨眼,看着奈德从一件外套夹层撕下两条布,仔细包扎着自己的脚踝,手法很特别,不像是废土上的医师们常用的那种。
“因为你有很长的路要走。”奈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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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出去之前,他们围着垃圾山走了一圈,加吉跟在奈德身后,他们奇迹般地找出了之前被枪手队长糟蹋的巧手机器人的零件,用衣服包了重新带上;接着是下水道,从床垫上取了一些较为干净的布,在大摇大摆走进发光怪物栖身的大闸门里之后,他们在一大堆骨头里面发现了另一个巧手机器人的碎片。
最后他们从已经打开的阴井盖处走出去,奈德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弯下腰让加吉踩着他的肩爬到岸上去,加吉难得地一本正经地道了谢。
“快上岸吧。”加吉趴在岸上,向奈德伸出手来,但这个男人却愣愣地看着已经倒下的阴井盖,俯身仔细看着它的边缘。
奈德注意到井盖布满铁锈的边缘上有一处不寻常的烧灼痕迹,像是火焰枪在金属边缘喷射留下的蓝紫色。那时的光,不是他的幻觉——那种像是夜空中的闪电般的白光,在怪物撞击井盖的时候,它出现了,接着井盖就打开了,难道两者会没有关系?
奈德立刻回头望向正对阴井盖的角度,河对岸有一幢房子,它的屋顶早就不见了,阳台还是完整的。于是他从水里两三步跳上岸,朝着那幢房子跑去。
“喂,你干什么去?!”加吉跟上他,并且平生头一次没有去设想跟着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人乱跑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