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逃脱》千代的爸爸

36、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这房间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李娜把肖沥送到外面交给护工后才一个人回来清理地面。这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个被拆掉了隔间的浴室，热水冷水一应俱全。当她把地上冲干净后，她干脆脱下衣服洗了个澡。

　　她平常总喜欢穿西装套裙，但当她脱下这些衣服后，你会发现她其实看起来很年轻。当热水冲掉她的口红后，她稚气尚存的五官就开始显现，就连她烫的卷发都救不了。不过没事，她习惯把常用的东西都放在手包里随身携带，手包就在外面的房间，里头不止有口红和眉笔，连香水都在。

　　她喜欢热水从头冲下里的感觉，蒸汽和热度让她回忆起那个久远的时空，那些黏腻的触感和耳鸣的感觉让她觉得舒适。

　　就在她沉醉于回忆之时，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她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拿着钥匙的男人。

　　“李娜。”

　　“院长。”

　　院长把钥匙塞进包里，他看到屋子里只有一张椅子，他就把它拖过来坐。

　　“感觉你把肖沥吓坏了。”

　　“你怎么知道的？”

　　“猜到的。”院长坐好后就习惯性了点了一支烟，“他还是个小孩子，从小又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别这么吓唬他。”

　　“……十六岁算什么小孩子？”李娜关上水，“你能不能转过头，至少我现在在洗澡。”

　　院长朝她做了个顺从的表情，把椅子转了个圈，背对着李娜重新坐下。

　　“今天医院负责人旁敲侧击的问了我法人代表人的事，他显然想向我确定谁会是接班人，李娜，你觉得接班人会是谁呢？”

　　“……”李娜穿衣服的手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想，我的接班人一定是个识大体的人，不是那种因为一点小事就喜欢闹到两败俱伤的小孩。”院长把他的烟头扔在了才洗干净的地板上，“肖沥会受卢老头的蛊惑这很正常，毕竟谁都会有求生的幻想，但你没必要这样，因为卢老头值钱，肖沥也很值钱。学校里的那群小朋友是谁在养活？是我们，也是这些重点治疗对象。所以可以选择的方法有很多，没必要这样尖锐。要是你把他吓出毛病了怎么办？这样会给我添很多麻烦的。”

　　“他不会出毛病的，我对这种人很了解。”李娜穿好衣服，扣好扣子，“对他手软只会让我们惹火烧身。”

　　院长背对着她，她没看到她说这话的时候，院长无声的笑了一下。

　　“能把枪打准是很厉害，但更厉害的人才能做到想打偏，就打偏。”院长转过身，他伸手帮李娜理了理衣领，“小孩子才闹脾气，大人得谈生意。”

　　李娜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的手，但她说话的态度好了一些：“肖沥的测试还要进行？”

　　既然你说到生意，那就谈生意。

　　“肖沥？他的测试一直在进行啊。”

　　院长淡淡的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问问那帮学生的现状，毕竟他又得出一个长差，而他出差的这段时间，学校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最后，他没问：“回去吧，把头发弄干。”

　　离开这个封闭的房间后，院长回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的窗户正好对着学生们的宿舍，他泡了一杯茶，眺望那个方向，当他的热茶凉到刚好的时候，他看到了他关注的那个男孩，他站在走廊上，表情颓丧，像个傻子。

　　太阳越过高窗照着他，照着这个傻子。

　　今天也是晴天，不知为什么，这里总是晴天！

　　肖沥被拉出医院时，他才发现时间大概只过了不到一小时，因为天还很亮，离晚餐开始都还早得很。他的头还在疼，因为出门前，有个真正的医生给他做了清创，那个医生显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给肖沥说：缝得挺平的，不错，两周后来拆线。

　　也许是因为知道肖沥已经经历了什么，两个护工的态度没那么粗暴了，他们送他回去的时候只是时不时推他一下，等他过了通电的铁门，他们就折返回去了。

　　肖沥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然后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寝室，他看到许安阳正站在走廊正中间，他看起来也很糟，下颚血肿，像个猪头。

　　许安阳走过来，肖沥有点担心他会突然抱他，但他没有，他和肖沥并肩走了回去，连手都没有牵。

　　回到寝室后，许安阳反手关紧门后，才露出焦急的表情：“对不起，我刚才可能太激动了，好像激怒了他们。”

　　他说的是他拦护工的事，他看到肖沥的伤口已经经过了包扎，但他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对劲。

　　“刚才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许安阳关切的坐到他旁边。

　　“？”大脑还在一片混乱的肖沥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许安阳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受了伤。

　　“午休时，我去了楼上的那个房间，我打开窗的时候，有人朝我开了枪。”肖沥摸了摸自己伤口上的纱布。

　　“枪？”

　　“是的，我背后的墙上被打出了个洞，我觉得这只能是枪，怎么了？”

　　肖沥看到许安阳给他拿了衣服。

　　“你全身都湿透了。”

　　肖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血，没有血的地方是汗和浴室里喷溅到自己身上的水。肖沥有点木讷的接过衣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许安阳的意思。

　　“……是不是我们被发现了？”

　　在肖沥换衣服的时候，许安阳思考良久才小心开口：“是不是那晚上我……计划不周……被发现了什么？”

　　是啊，肖沥觉得自己紧绷的情绪终于逐渐放松了下来，他的思绪又重新开始运转了，他换好衣服，回过头，看着许安阳……

　　许安阳还在继续做着推测，他回顾了他们那晚的遭遇，他在分析自己是哪个细节出了问题。

　　肖沥没有打断他，他静静的听他说，等他全都说完时，肖沥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心。

　　“卢先生的事，我们放弃吧。”

　　肖沥冷静的说。

　　“嗯？”许安阳有点吃惊的看着他。

　　“我们放弃吧，他的事情太危险了，不值得，他是一个已经快要死掉的老头，只是为了帮他找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答案的问题……我们要付出的，不值得。”

　　肖沥摸了摸许安阳被打肿的脸。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肖沥看着对方的眼睛，“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许安阳不知道说什么好，肖沥被带走的这段时间里，他没想什么值得或不值得，他甚至也没想过什么卢先生的事，他脑子里一直徘徊的是那晚曹茜对他说过的话，所以他没想过要放弃，他也没想过肖沥要放弃。

　　你真不想借此逃出去么？他想问，但他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如果出逃一定要付出生命做代价的话……他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好。”许安阳说。

　　“不要过来。”肖沥推开了想要拥抱他的许安阳，“青亓要回来了，我刚才都看见他了。”

　　青亓果然在吃晚饭前回来了，他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晚餐的时候，他坐在肖沥对面，他看到肖沥的伤口时假装吃惊了一下，这时基本不说话的陈助教竟然主动走过来说：他在门框磕了。

　　然后陈助教催他快吃，青亓就低下了头。

　　曹茜什么都没问，但她显然没有什么胃口，她看着肖沥若有所思。别于前几天的是，黄杏又和她坐到了一起，吃完饭后，黄杏就匆匆拖着她回寝室了。

　　那晚，下了一场夜雨，肖沥没有一个人睡，他主动要求许安阳挪个位置给他。当夜深了，雨下起来的时候，许安阳又问了他一次今天的事。

　　肖沥还是只说了一半，他对那件房间里所看到的一切闭口不谈。

　　单没给他打麻药就给他缝针的事已经够让许安阳心疼了，他搂着他说：放弃就放弃吧，你睡吧。

　　肖沥却睡不着，白天的经历在他脑海中一遍一遍的回放，当画面出现李娜的时候，她的脸就会变大，大到能够遮盖视线。他听着许安阳均匀的呼吸声，听着雨声，他发现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很多……最后他还是睡着了，他梦到自己站在雨里，但天却是晴天，他看到大火燃尽了森林正向他们扑来，当火焰包围这片建筑时，大雨阻碍了它的前进。

　　但其实好像也没有……他看到窗帘燃起来了，床单燃起来了，就连他自己也燃起来了……只是这片建筑，它依然冰冷的矗立着，等他都变成了灰烬，它依旧矗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