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长空九霄

28、往事堪得，几许回顾。

　　北国的秋，再大的好处就是格外的干净，树枝都是秃的，只剩下枝干稀疏的映着完全没有瑕疵的天，仿佛连心也被带远了。

　　玄逸有些无力的坐悬崖边上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身后的人也不急着催促，反倒是静静的欣赏着玄逸的背影，一番洋洋自得。只是再有耐心的人也有耐心用完的时候，“乖徒弟，咱们回去吧，这儿冷。”望世拢了拢衣服，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玄逸不语。

　　望世上前一步，“乖徒弟，那小子不是没事了么。为师又不是故意的，你别害为师着凉了。”

　　玄逸寒了眼，开口：“您为什么会在这儿？”

　　望世沉默，理了理衣角，在玄逸身旁寻了块好地方悠然落座。

　　“逸儿，你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吗？我记得你从记事起就没问过我相关的问题。”望世的声音有些飘无，玄逸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玄逸第一次觉得，师傅的眼睛居然像水一般，明明清澈见底，可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你不好奇吗？”望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徒弟，眉眼见含着几丝笑意。玄逸也笑：“师傅，比起身世，我更想知道，您老究竟多少岁了？”

　　望世唰的起身，大声朝着玄逸吼道：“死小子，你成心的，明知道你师傅我最在意这个，你还敢问，哼，等我毒解了，看为师怎么收拾你。”说完气呼呼的离开，只是脚步实沉，想来也是化功散所致了。

　　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玄逸好笑的咧了咧嘴，身世吗？

　　启蒙山深处，漫天冰雪尘封了整个世界，玄逸看着眼前一处颇为清雅的宅子，有一瞬间的失神。极北之地，谁会想到冰雪覆盖的山川之间竟然会有这样一处宅子，那里四季如春，全无山内冰雪的寒气。

　　大凡以清雅出名的宅子，最多的也就是小桥流水，将自然之景以人工之力改造。亭台楼阁，要是能加上美人，那才是好事。而这座宅子里也确实有这样一位美人。

　　记起刚被带进这所宅子时的情景，大门口一块楠木的大匾，上面隶书写着‘萧羽庄’，字迹霸气气势浑然天成，庄内九转十八弯，玄逸默默的记好路标，然后就看见了那人满头银丝，合着青衣看起来分外的寂寥，可让人挪不开眼的是那个遮住了半张容颜的银色面具，像地狱的审判官一样冷酷而绝情，虽是书生打扮，折扇却以匕首的别法插于腰际。

　　可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玄逸明显的感觉到了，对面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全身都在颤抖，眼睛里积满的痛苦喷薄而出，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想到，传说中的东海龙帝，也是这般高傲，冷酷，然后带着寒风的肃杀消除世间万物的吧。

　　“你是谁？”那人如是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玄逸不解，可他感觉得到身后岳晞尘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袖，颇为恐慌。“在下玄逸，是望谷的新谷主。”

　　听完这话，那人神色一黯，隐隐的能够听到一番呢喃般的自语。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玄逸当然不会笨到去问这个问题，看周围的护卫们恭敬的神色倒也不难猜到，这个人应该就是彩衣女子口中所说的主人了。身价性命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玄逸感到有些无力。
　　“你是望世的徒弟？”

　　玄逸点头，那人似乎又发现了什么，盯着玄逸细看了一番。

　　“你今年多大？”

　　“……十七。”玄逸有些无话可说了，自出谷以来，这是第三个问他年纪的人了。

　　那人眉眼溢开，“原来如此。”言语间颇有一番自言自语的架势。玄逸面露疑惑，可看着那张冷然的面具，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声来。

　　“来人，把他们带下去。”说完看了看玄逸：“你随我来。”玄逸皱着眉看着岳晞尘和张勐一脸郁闷的被人带走，也是无话可说。

　　男子在前面带着路，只是入了山林后气温忽地转凉，让人一时间无法适应。玄逸心中一番盘算，那人背对着他，此时下手自是最佳的时机，可是化功散解毒最少也得半个时辰，那人怕也不会给他这么多时间了，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若不成功便只能含恨黄泉了。

　　此时，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生冷的面具下发出萌萌的话语声：“你最好别打歪主意，你服了化功散，就算再怎么尽力也休想近我身。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害你，此番只是带你去见一人罢了。”说完也不再多语，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玄逸暗自松了口气，有些懊恼刚刚的冲动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了一间密室。密室设置得颇为精巧，乍一看就是一棵堆满了积雪的树，可稍一触碰到不对的地方，毒烟就会四下漫溢开来，让人在防不胜防之间就已见了阎王，由此可见密室里的人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吧。

　　男子毫不避讳的当着玄逸的面开了密室的门，并没也要解释的意思，玄逸蓦然的跟上。说是密室不如说是暗道还要好一些，走走停停的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男子终于在一扇铁门面前停下，回头看了玄逸一眼，淡然道：“进去后不要太大声，别吵着他。”

　　玄逸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纠结。

　　铁门缓缓打开，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室内朦朦胧胧的，屋顶上一个不大的洞，透进来些许的月光。玄逸一惊，室内只有一具玉棺，棺内，美人多娇，尤甚西子三分。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的看见棺内男子苍白但绝色的容颜，白皙清润的肌肤，高挺的鼻翼，淡若无色的双唇，带着些微的笑意，惊艳一方，让人不由得想要看一看他醒来时会是怎样一番风华绝代。

　　可玄逸吃惊的不是那番绝色的容颜，而是……

　　“他是谁？”那张脸他在熟悉不过了，与自己的相貌相似的紧。

　　男子不语，蓦然的走到棺边，神色忽的变得温和起来，就连脸上的面具也柔和了不少。男子轻抚着棺内人的脸，替他整理着发丝，眼角微翘，想来是在微笑吧。

　　“……说来，你应该叫他一声舅舅。”半晌，男子开口。闻言，玄逸呆愣当场。

　　舅舅？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望世从未和你提过么？”

　　“……”玄逸禁声，不是不语，而是被眼前这番景象惊吓到了。

　　对于玄逸的沉默，男子倒也不介意，“你过来。”

　　玄逸上前，男子又道：“他叫千羽。“

　　玄逸了然，看了看面具，微微叹了口气：“前辈是……”祁熵？

　　祁熵轻笑：“祁熵，来，见见他，你小时候他可宠你了。”说完也不看玄逸，自顾自的替千羽整理着衣裳。

　　玄逸也不好再说什么，细细的往棺内看了一眼，这一看，惊得他几乎忘记了说话。

　　“怎么会，这种毒……”

　　听得这番话，祁熵倒是眼前一亮，“你会解？”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玄逸不语，伸手搭上千羽冰冷的手臂，细细的观察着脉息。

　　祁熵配合的退到一边，灼灼的看着玄逸的表情。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玄逸睁开了眼，幽幽的叹了口气，祁熵感觉的自己心再次地跌至谷底。却听玄逸到：“也不是不能解，只是……”

　　祁熵眼中精光乍现，偶然的可以看见一丝的执拗：“怎么解？”

　　玄逸不语，千羽，这个人，不知道为何，他总是不由得的想要救他。

　　“他中的毒叫九九散，如其名，乃是九九八十一味剧毒之物合练而成，中毒者一旦毒气攻心便会昏睡不醒，与死无异。要解毒只要找到这八十一位药的入药顺序就可以毒攻毒。”

　　闻言，祁熵退了一步，呵呵的笑开了：“望世也是这么说的，可惜……”话语顿住，祁熵轻笑：“下毒的人十五年前就死了，还是我亲手杀死的。”

　　玄逸不语，他知道那种悔恨的痛苦，恨不得毁天灭地般的深沉，而这个人后悔了十五年，与他而言，这怕是最严厉的惩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