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战高卢》白云青枫

23、巴士底广场(上)

　　一周之后。
　　当和煦的秋阳刚刚跳出地平线，巴黎的街头已经人潮汹涌的喧嚣了起来。就在昨天，大大的羊皮纸布告几乎贴满了巴黎全城，所有的人都知道今天上午意图谋杀国王的刺客将在巴士底广场被公开处决。
　　四马分尸，这样的场面平时并不多见。以至于这些已经看厌了绞刑或是砍头的巴黎人倾巢而出，怀着无比高涨的热情一窝蜂的涌入巴士底广场。
　　行刑台前，一身黑衣带着面具的刽子手正带着自己的副手检查刑具，当他偶尔直起身子，俯瞰着脚下流水般涌入的芸芸众生，似乎就会发觉，人们对于观赏酷刑的渴望，总是比他预期的更加热烈。

　　不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是临时装饰的皇室包厢。阳台外面的墙体上，挂着天鹅绒的帷幔，蓝底缀金色鸢尾花的盾形纹章上盛开着三朵金色的百合花。亨利国王今天同样起的很早，他穿着一件银灰色镶黑边的短上衣，没有佩戴勋章和宝石，只有左手小指上一颗硕大的钻石，显示出王权的尊贵与威严。在他身旁，是满脸倦容的玛丽王后，只不过她那漂亮的脸蛋似乎笼在一层淡淡的阴影下，挎着国王的手臂微微有些僵直，看上去就像是被人从床上硬拖了下来。

　　在国王和王后的身后，神采奕奕的洛林亲王正在和几位法官商讨着什么。他一身淡金的衣服上装饰着几颗光彩夺目的宝石，衬托着那一对黯淡的眼眸也焕发出摄人的光彩。自从万森监狱的一行之后，这位亲王倒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他认定国王气急败坏的态度必定是相信了自己导演的故事。今天一早，看到王后萎靡的神情，这种信念就更加坚定了。

　　“陛下，我们来恳求陛下，宽恕犯人的生命。如果他愿意继续招供的话，是否可以免他一死？”此时，巴黎大法院的首席大法官塞尔纳先生走了进来，例行公事的询问国王。
　　“赛尔纳先生，难道犯人招供的还不够吗？”没等国王答话，站在一旁的洛林亲王便有些不满的插嘴进来，“这个维也纳人不是已经把他的动机交待的清清楚楚了吗，还会有什么隐瞒？”
　　在亲王说到“维也纳人”的时候，亨利国王感觉自己身旁的手臂明显抖了一下，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过王后神情古怪的面庞，心底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玛丽，她该为自己的大意接受一点教训，可亲爱的亨利表兄，你似乎高兴的有一点太早了。

　　“塞尔纳先生，如果犯人愿意继续招供他的同伙或者是谁指使了他的话，我可以考虑缓刑。”就在洛林亲王洋洋得意的催促着刑事长官赶快行刑的时候，国王开口了。
　　挎着国王的那只手臂猛地加紧了，对面亲王脸上的表情也仿佛凝固了一般。赛尔纳法官倒是长出了一口气，赶忙接着问道：“陛下，您是想让犯人继续供出所有牵连的人的名字吗？”
　　“没错，他要想活命，就要说出所有的名字。”国王的眼光从王后转向洛林亲王，隔了几秒钟，才轻飘飘的补充道，“即使这些个名字牵扯到叛国谋反罪，或者，有我最亲近的亲戚的名字。”
　　“是的，陛下，一切都会按照您的旨意办理。” 塞尔纳先生一得到国王明确的指示，就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快速退了出去。包厢里的另外两个人，一个几乎瘫软在国王的肩膀上，另一个则有些神经质的念叨着“犯人不是被割了舌头吗？”

　　亨利国王微不可察的提了提嘴角，转身走到包厢的阳台上，对下面高呼着“国王万岁”的人群挥了挥手。正从东方升起的朝阳，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从下面汹涌的人群看来，他们的国王正如神祗一般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国王同样陶醉在这山呼海啸般的赞美声中，他微笑着掏出口袋里的金币，朝一群叫得最热烈的小孩子们扔了过去，心里却在琢磨着：“既然该来的人都已经到齐了，那么下面，好戏也该上演了。”

　　脚下的喧哗声猛然间大了起来，拥挤的人群如同迎向舰艇的海面般整齐的分向了两边。“犯人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某个角落响起。紧接着，各种各样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还有一些离得近的，把手边所能找到的东西全都朝囚车扔了过去，瞧着那恶狠狠的态度，必定是跟犯人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不过，囚车上被攻击的对象却没有做出任何能让人群满意的反应，他耷拉着脑袋，蜷缩着身子，看上去倒像是一团随时会发霉的烂肉。
　　到了行刑台前，刽子手的两个副手打开囚车把犯人拖了下来。人群中开始爆发出不满的声音，因为，他们起了个大早，想看到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受刑的全过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绳子还没有套上犯人的四肢，他就已经只剩下半条小命了。

　　不过此时，正站在包厢窗子前面的狄安娜却开始兴奋了，她想起万森监狱的地牢的砸碎犯人腿骨的木靴子，想着那双碰过自己的肮脏的手马上就会断成一节一节。她亲爱的亨利哥哥一向都坚持，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着刽子手扯弄着犯人，一边情不自禁的吹起了口哨。

　　就在公主所在的阳台下面，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正在饶有兴味的向上张望着。他的眼睛是浅浅的棕黑色，挺直的鼻梁略微带着一点鹰钩。和身旁那些拼命往前挤的人们不同，他似乎对万众瞩目的焦点并不关心，一对闪亮的眸子定定的落在狄安娜公主的身上，看着她眉尖轻蹙，漂亮的脸蛋上流露出一丝丝残忍的快意。然后，他微笑着甩一甩头，那阳光般的金发便被清晨的微风吹得有些零乱了。

　　“为了你的祖国而献身的勇士，会在他的家乡受到人们的尊重和悼念。” 站在青年身后比他稍矮一些的男人轻声对他说。

　　“恰恰相反，我觉得莫顿勋爵这一次的自作主张实在愚蠢至极。”年轻人满不在乎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英国腔。

　　“那就回去吧，现在还不是你出场的最佳时刻。” 男人略显得有些粗糙的大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声音里透出不容反驳的权威。

　　青年回过头，依旧笑嘻嘻的，不以为然，“噢，不，我有一种预感，今天，会是和我未来的新娘，相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