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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楔子 云天青·何必多情 ...


  •   云天青自认是个没有故事的人,因为他的过去实在简单得很。

      他生于青鸾峰下太平村中,乃是云家嫡系长子,勉强算个守边功臣之后,自幼与小两岁的妹妹相依为命,父亲在他出生时便已病故,母亲在生下妹妹不久后也撒手人寰。旁系亲属无不对这份家业虎视眈眈,却碍于云老爷子手中那足有百斤重的龙头拐而只得暗自肖想一下。

      老实说,那应该是云天青一生中最为悠闲的时光。

      云老爷子在世时对这个孙子很是偏爱,虽然时不时因为他的顽劣而按住狠揍一顿,却在云天青年满六岁那年力排众议,将他送去寿阳城内有名的私塾念书。

      云天青天资聪敏,才辩过人,虽说父母早亡,性子却飞扬跳脱,毫不拘束。说得好听是爽朗豁达,说得难听那叫没心没肺神经大条。
      在私塾求学的六年里,诸如揪先生胡子、藏戒尺、掏鸟蛋、画王八、写藏头艳诗之类上房揭瓦、鸡鸣狗盗的事情云天青绝没少干,就连在太平村内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一霸,光天化日之下人人喊打。
      每次回到家,云天青都会被云老爷子照例按在地上痛扁一顿,随后生龙活虎地蹦去隔壁李家找发小李寒空漫天扯皮。

      李寒空与云天青乃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儿,两人臭味相投惺惺相惜,整一个蛇鼠一窝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两人除了三天两头为了云家小妹的事儿互相对掐一架之外,基本上没什么矛盾可言。

      说到云家小妹,李寒空就满腔愤懑、满心迷惑、满脸忧郁、满眼伤心泪。
      他还真就弄不懂了,那瘦瘦弱弱的云家小妹又不是云天青的媳妇,见过宠妹妹的,绝没见过这么宠的。

      每次回村都用自己不吃饭省下的钱买这买那不说,只要那云小妹动动嘴皮子,平日里看上去挺聪明一人儿就立马上天入地地在黄山峭壁上寻这花儿摘这草,时常弄得自己一身是伤,为人指指点点。

      李寒空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在云天青十岁那年,他为了云家小妹整日肖想的一只青背红斑鸟爬到青鸾峰一侧的断壁上掏鸟窝,结果失足坠崖,好在崖下林叶茂盛方才保住一条小命。

      最让人气不过的是,那家伙被人抬回来时满身是血,却提着剩下的半口气,冲那泪眼朦胧的云家小妹一脸歉疚地轻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啊小妹,哥哥改天再帮你抓好不好?”

      李寒空真不明白,这人怎么就傻到这个地步,这世上又有哪个人值得另一个人这样对她好。

      不懂归不懂,童年的岁月依旧在指尖翩然轻擦而过。

      对于孩子们而言,这些平静又非凡的日子就在那些“呔,妖孽休走,吃俺老孙一棒!”和“西门庆,哇呀呀呀纳命来!”的笑声和喊声中度过,成为生命里定格的一缕晨光。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持续不断的幸福,是昔流芳如逝水。

      云天青十岁那年,素来身子骨硬朗的云老爷子却突然一病不起,很快也丢下这对兄妹撒手人寰。失去依仗的云氏兄妹被一群叔父赶出了祖屋,仅靠着一间斗室艰难度日,私塾自然也不去了。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傲气,又或许是刻于骨血的坚持,因为厌恶亲戚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云天青开始去村外闯荡,每次回来时都带着一身的伤痕与疲惫的笑脸,拿回家中的吃穿用度却都是最好的。

      然而他渐渐发现自己的妹妹并不快乐,甚至一日日地消瘦下去,他只当是吃得不够好,心中积忧成疾,故而愈发努力地在外挣钱打拼。
      刀伤算什么?血抹掉就好;挨揍算什么?站起来一笑就忘掉;晕倒饿昏又算什么?只要回到家里能和亲人在一豆油灯下吃饭说笑,世上就没有云天青所惧怕的事情。

      李寒空却在那时对他说:“无所畏惧的人往往也最脆弱……因为他们有信念。”

      那一年,云天青结识了鹿水的水老大覃九,生活渐渐变得宽裕起来。
      他本打算在外立稳脚跟后带着妹妹离开太平村,却不想元宵那日回家时竟从身后为人偷袭,险些失手被擒。而那偷袭者不是别人,正是云家旁系之一。

      云天青心中咯噔一声,一路狂奔回家中,正见妹妹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疾步上前拉她,语调庆幸又焦急:“小妹,快来!哥哥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去外面好不好?我已经和覃老大说定了,以后就在鹿水边安家,我们再也不回……”

      语声戛然而止。

      少年微微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妹妹将短剑送进他的心口,寸寸推进,动作温柔又残酷。

      瘦弱的少女握着剑柄,浑身颤抖得像风中的弱柳,嘴唇张合,泪如雨下:“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不想死,他们会杀了我的,真的会的……我只是不想死……对不起……”

      那一瞬间,云天青听着她的哭声,恍惚中竟觉得有些想笑。

      宁愿相信外人有心无胆的威胁,却不相信亲生哥哥能够带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人心究竟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又究竟能够卑微到什么程度?

      那一剑并没有要了云天青的命,那一剑也杀死了他。
      有时候,你能够不畏天、不敬地、不服命、不信运,却不可以不相信——人心一物,永远也强求不来。

      是夜,年仅十三岁的云天青披星离开太平村,只身前往蜀中。
      三日后,李家幺子李寒空拜别兄父,背井离乡,策马踏上蜀道。

      直至很多年后,李寒空仍旧能想起在闯荡江湖的那些年里,云天青似醉非醉时凭栏而望的姿态和他说那些话时的神情:

      “蹊跷?是啊,可那又如何。怨?岂会。这世上哪有甚么对与错,不过是个人有不同的信念与抉择罢了。天水违行,道分两旁,君所不屑,彼之所求。飞鸟不必同情于穴蚁,盖因其乐居于埃土之中。此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是旁人为其伤心落泪,反倒会为人笑叹‘自作多情’了。
      “红颜枯骨,弹指百年,生要潇潇洒洒,死要清清白白。古来月如明镜,人如流水,没有谁真的离不开谁。”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平生个里愿杯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

      人世无常,白首韶华,虚空幻梦一场。你又何必执着,何必太多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楔子 云天青·何必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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