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月晓竹

2、一

　　风很大。

　　他轻轻摆弄着手中的药材。

　　远远的，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白公子白公子……”一个小丫环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拖住他的手拼命往外拉，“飞廉大人他……飞廉大人他……”

　　“又喝醉了？”白羽丹轻轻一笑。

　　“是……是的……”小丫环被他这么一笑，脸刹那涨得通红，连话也不会说了。

　　“你等等。”白羽丹把手抽出来，走到药箱前翻找出了一包药粉。
　　“帮我拿碗盛点水过来好吗？”白羽丹朝小丫环温和的说道。
　　“好……”小丫环别过脸，慌慌张张的跑去拿碗。

　　真是奇怪了，这个白公子的长相充其量也就算清秀罢了，为什么每次他对着自己笑的时候，自己的心就狂跳不止呢？
　　明明飞廉大人或者楚总管更加俊美一些……
　　何况白公子还是个瞎子……

　　可是每次白公子笑的时候，心就好像被春风吹过一般。
　　暖暖的，痒痒的。

　　小丫环一边倒水，一边想着。

　　“好了吗？”等了许久也不见水端过来，白羽丹疑惑地问道。
　　“好…好了！”小丫环赶忙回神，端着水跑过去。

　　“麻烦你了。”白羽丹笑着接过水，将药粉倒了进去。

　　“走吧。”羽丹端起药，朝小丫环笑道：“劳烦姑娘带我去飞廉大人那里了。”

　　小丫环的心里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狂跳。
　　真是怪了！
　　小丫环暗暗叹了一声，小心的牵住白羽丹的衣袖，往大殿走去。

　　“羽丹~~你快点过来……我头痛，我听不见声音……我觉得我要死了……”刚进大殿，羽丹就听到了飞廉的哀号。

　　“飞廉大人……我想，您只是喝酒过多……”羽丹无奈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药。

　　“我不管！我头痛！我现在动都动不了，羽丹你快点用嘴把你刚才端来的那碗药喂给我！” 飞廉耍起了脾气，开始在地上打滚。

　　周围的丫环随从们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羽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憋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心……又开始没来由的狂跳起来……

　　虽然自打小时候进宫开始，他就没少听过飞廉这种“口无遮拦”的话……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情，从最开始的无奈……变成了现在的惊慌？

　　白羽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好了好了，飞廉大人，不要闹了，快起来喝醒酒药！”一旁的总管楚夕看着白羽丹窘迫的样子，好心地出来帮忙。

　　“你走开！”飞廉推开楚夕，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把抱住僵在原地的白羽丹，“羽丹～～我要你用嘴喂我嘛～～”
　　“放手！！！”白羽丹在被飞廉抱到的瞬间，就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奋力把飞廉推倒在地。

　　一屋子人都惊讶地看着白羽丹出乎寻常的举动。

　　意识到自己出乎寻常的举动，白羽丹尴尬的笑了笑。

　　楚夕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这些年来，羽丹的确是有些反常……
　　原本飞廉大人对他做些无理的事情的时候，他都是无奈的笑笑。
　　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开始……躲着飞廉大人了？

　　也不能算孩子了……从刚进宫的小不点开始，这孩子…已经变得这么挺拔修长了。
　　脸也脱去了最初的稚气，变得轮廓分明起来。

　　突然，楚夕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苍白了脸。

　　飞廉莫名其妙的被推倒在地，眼睛一下子蒙上了一股水汽。

　　“羽丹你好过分！” 飞廉再次跳起来，用力把羽丹扑倒在地，“羽丹你真是太不乖了！你小时候明明随便什么要求都会答应我的！！现在连让我抱一下都不肯……呜呜呜羽丹我要打你屁股！”

　　白羽丹的脑袋在被飞廉压倒的那一刻“轰”的炸开。

　　他知不知道自己自己在做什么？

　　白羽丹的脑袋里只剩下了这句话。

　　“羽丹你太让我伤心了……”飞镰把脑袋在羽丹的脖颈处蹭了蹭，继续哭嚎，“你小时候不管我怎么亲你咬你，你都很高兴的！现在你长大了，你翅膀硬了，你在外面有人了是不是？！你竟然连最最爱你的我都不要了！！！”
　　“不……我……”白羽丹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被飞廉蹭来蹭去的举动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快说！那个抢走你的混账男人是谁！” 飞廉不依不饶。

　　白羽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非得说“抢走我”的是个男人？
　　我好歹也是个男的吧……

　　“快点告诉我！” 飞廉捏住羽丹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我要把他阉掉！”

　　白羽丹愣在那里。

　　两个人就这么用这种一上一下的诡异姿势僵持着。

　　“飞廉大人。”楚夕一把捏住飞廉的鼻子，扯起他的脑袋，将手里的醒酒药尽数灌到了他嘴里。

　　白羽丹乘着这个空挡连滚带爬的从飞廉的身子底下逃了出来。

　　飞廉晕晕乎乎的喝完药，视线再次转向好不容易“逃生”的白羽丹。

　　白羽丹的衣服被飞廉刚才一折腾，变得零乱不堪，胸口露出一大片肌肤。
　　再加上在刚才的“逃脱”过程中弄散了头发……

　　正在忙着整理衣服的白羽丹突然感觉到了无数道诡异的眼神……

　　“羽丹……”飞廉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然后所有在场的人看到白羽丹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他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襟，逃似的离开了。

　　“他生气了？” 飞廉看向一旁的楚夕。
　　“你以为呢？”楚夕有些无力。
　　“我做了什么吗？” 飞廉一头雾水。
　　“不。您什么也没做。”楚夕无奈的走开，留下飞廉继续在原地疑惑。

　　＊＊＊＊＊＊＊＊＊＊＊＊＊＊

　　白羽丹跌跌撞撞的冲进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了房门。

　　心，还在狂跳不止。

　　白羽丹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竟然……会对飞廉大人有着那样的情愫……

　　那个，像自己父亲一样待自己的飞廉……

　　还记得自己当初在御山的时候，某天夜里，却突然被老师叫了出去。

　　然后他就认识了这个人。

　　他曾经笑着摸住自己的眼睛说：“听说鹏族的少年，为了让自己开心眼，会故意把自己的眼睛弄瞎。而这种事情，只有特别优秀的孩子才会这么做。”

　　那时候的他，仿佛就像找到了知音一般的开心。

　　很少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弄瞎眼睛的理由，却只有他……

　　这个像父亲一样的他……

　　我们学医的人，在面对各种疾病与症状时，往往会因为它表面的现象而被眼睛迷惑，这个时候，就必须抛开所看见的干扰，用心来思考整个问题，这样才能找到真正的病因。

　　弄瞎自己的眼睛，就是为了在开始学医的时候，就不用眼睛去记住那些表面的症状，而用自己的心去体会隐藏在表面下的真相。这样，在以后医术精进了后，就可以毫不受干扰的第一时间为病人查出病因，早日让他们脱离病痛的折磨。

　　他一直是这样希望着的。

　　即使不被人理解。

　　他却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用心。

　　虽然当时自己的年纪还很小，虽然那时自己和他的身份差了那么多，但是他却拉起了他的手，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你。”
　　然后他蹲下来问自己：“要不要成为风神一族药师。”

　　紧接着，竟然还说出了“本大人最喜欢你这种赏心悦目的美少年了”这种话。

　　说自己没有被吓到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点了头。

　　那时的自己，对飞廉大人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尊敬？爱戴？喜欢？或者是……

　　现在这样？

　　白羽丹沉沉的叹了口气。

　　都是些五百年前的陈年往事了，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想起来？

　　白羽丹将自己的手张开，然后握紧，再张开，再握紧……

　　这种感情……还是不要说的好。

　　有人轻轻敲了三声门。
　　然后，一个让白羽丹全身发烫的声音响了起来。

　　“羽丹，我可以进来吗？” 飞廉在门外小心地说道。

　　白羽丹紧张的贴着墙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这个时候跑过来干什么？！

　　“羽丹，你不说话我就自己进来了哦！”飞廉又说了一声。

　　白羽丹如梦初醒，想到自己乱七八糟的形象还一点没有整理。连忙跑过去说道：“等……等一下！我还没有……”

　　飞廉不等羽丹说话，就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

　　白羽丹立刻僵立在原地。

　　“我没说让你进来……”白羽丹尴尬的说道。

　　“羽丹你讨厌我了吗？”飞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不……”白羽丹感到自己冷汗直冒。

　　飞镰却突然笑出声来。

　　轻轻浅浅的，就像慈爱的父亲看到自己顽皮的孩子时发出的笑声一样。

　　白羽丹的心，在听到这笑声的那一刻，凉了下来。

　　很久以前，自己是很迷恋这种笑声的。

　　因为自己没有父亲，一直是一个人。
　　所以这种宠爱的笑声，一度让自己迷恋。

　　可现在，白羽丹却恨透了这种笑声……

　　这种……永远是父亲看着长不大的孩子的笑声……

　　飞廉没有察觉到白羽丹的反常，他走到羽丹的面前，开始动手为羽丹整理仍旧凌乱的衣服。

　　“箕伯走了以后，我很久都没有帮人整理过衣服了。” 飞廉微笑着说道。

　　白羽丹没有说话，呆呆站着。

　　“你小时候一直注重礼仪，衣服穿得比我还整洁，我也没有机会帮你整理衣服。” 飞廉陶醉的笑了笑，“怎么越大就越顽皮了呢？”

　　“我不小了……”白羽丹咕噜了一声。

　　“是啊，你都这么大了。” 飞廉感叹了一声，伸手顺了顺羽丹的头发，“我的羽丹什么时候开始，长得和我一样高了呢？明明小的时候，还要我抱着的。”

　　白羽丹没有接话，心却涩涩的开始痛起来。

　　“那时候的你虽然小，却经常和箕伯一起指责我整天花天酒地，两个小东西无法无天的欺负我！” 飞廉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连声音也变得欢快起来，“你那时候总是对我说‘不要总是带女孩子回来过夜，身为风神大人要注重形象，实在不行，应该娶一个夫人’。我那时候还嫌你啰嗦，不把你的话当回事。”

　　白羽丹像感觉到了什么，惶恐地抓住飞廉的手。

　　“飞廉大人……”

　　“现在我想了想，觉得你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说不定我真的应该……” 飞廉自顾自不断说着。

　　“不可以！”白羽丹想也不想就打断飞廉。

　　飞廉惊讶地看着羽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白羽丹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突然，想要解释一下，“我的意思是说，最近天界比较混乱，听说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所以我想，娶亲的事……应该等风波过去以后……”

　　“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飞廉拍拍羽丹的肩膀，“所以我想，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前，先给风族留一个后代……”

　　“什么意思？”白羽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诶～～羽丹你不希望我娶媳妇吗？！” 飞廉突然开始撒娇，“明明以前一直逼着我娶妻的人里头就有你一个！”

　　白羽丹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哎呀，羽丹你什么时候像个别扭的小孩一样了？” 飞廉坏坏的笑了笑，“我还没说什么时候成亲呢，瞧你这么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就这么不舍得我啊～放心拉，就算我成亲了，我也一定会要你陪在我身边的！”

　　“嗯。”白羽丹应了一声，突然笑开了，“飞廉大人决定的事，我当然是最开心的了！我还一直盼着飞镰大人能够找位夫人过来管管您呢！”

　　飞廉的心却痛了一下。

　　“是吗？那我倒是要早点开始准备了！”飞廉笑了笑，“好了，衣服整理好了，我先走了！”

　　“好。”白羽丹淡淡的应了一声。

　　然后，白羽丹在听到飞廉关上门的那一刻，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