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冬雨中的愤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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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林公主与父王的对话被王后的眼线全盘转述了。
当一名优秀的眼线并不简单，他（她）一般至少要具备三项基本条件：出色的记忆力；良好的表演才能；恰当运用众多修辞手法的素质。此外，还要有细致谨慎、含蓄低调诸如此类的多种品质才能成为一名智勇双全的优秀眼线。
尤丽叶王后安插在议政厅门口的这名眼线显然很优秀，他转述的内容、效果俱佳，让王后对他大加赞赏的同时也怒火中烧！
王后一个人侧坐在寝宫那面巨大无朋的镜子前，回想着前世今生的点点滴滴。光线渐渐暗了下去，这是十二月底一个阴雨天的傍晚，满世界都是灰暗的铅色，空间充斥着湿寒的感觉。她盯着那张用五百年的白橡树树根雕琢成的床，知道她的前任就是在这张床上病了一年多，最后死在上面。从她新婚的第二天就知道了。之后每个夜晚，她都觉得自己就躺在一具女尸上面！
当然了，她尤丽叶是勇敢的女人，可以不放在心上。但随着她当王后的日子越长，她就越受不了这种想象带来的恐惧。她跟丈夫要求换个房间，甚至只要换掉这张床吧？可宫廷规矩不允许，国王也没办法：五百年的白橡树，珍稀名贵，盘根错节，含意深远。这个寝宫、这张床，多少代君主夫妇都与之匹配。为什么偏偏你不成？
“是的！就是我偏偏不成！”
尤丽叶随手抓起镜子前的一盒粉用力扔在包金床柱上，精致的盒子“砰”的一声散了，粉撒了一地。
“我恨这张床！我恨宫廷规矩！我恨这些可笑的胭脂香粉首饰，我恨没完没了地学习外语诗歌音乐以及所有这一切！”
尤丽叶一边咬牙切齿地这样想着，一边把手边凡是抓得到的东西都掷向那张床。她的精准度一向出色，那些瓶瓶盒盒没有一个能完好地落在柔软的地方，都和坚硬的床柱、床脚碰得正着，摔得呯嘭作响。
“是什么让我成了王后？让我忍受这些？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根本不是什么爱情！原来是她临死前的安排，就是死在这张床上的万恶的女人，是她！把我拖到了这个活受罪的位子上！”
想想一年半前，她知道世俗的标准对自己不利，过了二十二岁以后，就想终生不嫁算了，在家里随心所欲地生活，在树林、猎场上自由奔放地骑射！她喜欢飘在马上，野在自然里。就算母亲时常冲她唉声叹气，但至少母亲的爱是绝不掺杂的，再过些年，说不定就好了。她没有应邀参加国王的周末舞会，因为她知道那些方面是她的弱项，她不想去受那份罪还得让人笑话。可是父母，兄长，包括她自己，面对王后头衔的诱惑，没有一个抵抗得住。如今倒好，每分每秒她都得受这份罪！
如果国王是真心爱她的，一切还好说。可她今天终于知道了，他最看重的还是前妻，还有那个所谓的“高贵血统论”！她生的小妖精，你就觉得是能力非凡的未来女政治家！而我放弃了健美的体形，堕落成一个丑陋的鹅蛋、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疼得昏天暗地生下来的男孩，在你眼里只是一个“继承我们家族好战特点的武夫”！
尤丽叶越想越气，越气越恨，一年半的宫廷生活把她折磨惨了。这样一个体质强健、活力十足、热血沸腾的女人，闷屈在她完全适应不了的王宫，从事那些扼杀本性的活动，再加上生产时过多的失血，产后为王储的事气闷，她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恨宫廷礼仪，而无力改变；她恨国王，可心中对他还有爱意；她恨安妮王后，但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连个坟墓也没有，想去她坟前咒骂一番都不可能。于是尤丽叶王后把所有的恨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翻了倍地去恨她，这个人责无旁贷，就是她的继女——艾林公主。
“你不是不想做女王吗？我会成全你，但要付出代价：你将连一个正常自由的人都做不了。这是你母亲给我安排的命运，你也给我好好享受这种生活吧！”
尤丽叶看着那张牢牢铸于殿顶与地面之间的大床，床边已经有三个女仆在收拾她丢散砸碎的那些东西了。她知道只要她活着一天，就要躺在这张床上度过每一个夜晚，哪怕安妮王后的鬼魂对着她的脖子呵气，她也得忍着；只要活着一天，她就要被涂上妆容，套进礼服，顶着珠宝，挂着假笑去交际、去跳舞、去谈让她恶心、丢脸的各类艺术！曾经让她豁然开朗的理想：有个儿子，如今再也激不起她的热情——“让保姆们带着他好了，我不要看见他！”
她的心重新回到那个阴暗封闭的城堡，这次连窗户都被关上了。不过，这颗心此时也不再需要阳光，只管一味地在黑暗中膨胀、积累着力量。她知道只要活着一天，生命中唯一的乐趣就是亲眼看着艾林被毁掉！
想毁掉什么，必须全面地了解它。尤丽叶王后似乎无意地去了解艾林，从带大她的保姆们到她每日的作息时间，最喜欢的活动，最亲密的朋友……渐渐，她觉得毁掉艾林很容易。就像她精通的狩猎，其中包涵了战争和谋略的艺术。不同的猎物要用不同的诱饵，还要综合天时地利。动物们有的为贪图美食，有的为搭救同伙，都难逃猎人手段。但跟这些贪吃、友爱的动物相比，最容易猎杀的是那些轻信的。当然艾林公主很聪明，并不轻信，但没经过风雨，弱点多多。
两三个月后，一个计划初步形成。尤丽叶仿佛回到了怀孕的那段时间，在这个春季恢复得神采奕奕：紧闭的红唇严守着秘密，跳动的心脏滋养着阴谋。
侯爵夫人的一双脚儿在王宫与宅府间来去匆忙。古瓦尼家想的是扳倒艾林公主，立外孙为王储。而尤丽叶只对第一步倾注全部心血。她倒不想想今天的局面多少也有些因为父亲的引导和怂恿。人们往往忽略最亲的人犯下的错误，更别说认清他们至少也是悲剧原因之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冬雨中的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