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李居安

109、第 109 章

　　此时鏖战正酣，白公子只顾着姜迿，在他身后未发觉之处还立着个甲兵，已高高举起长矛，眨眼就要刺下去，厌厌忽奔至他身后去，与那甲兵斗了起来。

　　姜迿执剑勾起唇，向白公子身后看去，又很快敛回眸，手中加了速度与力道，直等着折玉招架不住，白公子不得不跳到一边儿暂行躲避，他猛地向白公子原先所处位置刺去。

　　一声闷响，厌厌缓缓转回头，她只挡住了甲兵，却未料到身后也有危险。

　　“厌厌！”白公子就觉着耳边突然静了下来，唯有自己发出的一声吼还在回荡，一挥手将折玉甩出，无数银针在夜里映着火光旋转而去。

　　姜迿一脚蹬在厌厌背上，将剑从她心脏位置拔出，因此衣袍上溅了不少血，戏谑道：“她已将死，你若因她分散精力，那便只有一条路，是生还是死，好好选，别让我失望，姜逢！”说完，持剑攻去。

　　姜迿接着讥笑，“我听说你在北禺成了亲，娶了妖女，就是她吧？这可不妙，门不当户不对总归长久不了，我这是在帮你。”

　　莫说去护厌厌，哪怕接近都很困难，“听说？兄长不是还送来贺礼了吗？”持扇抵剑，说罢双目通红，一声嘶吼，直将姜迿逼退数丈。

　　“果然是父王的好儿子。”姜迿眉头一挑，面露满意表情：“我偶尔会想，为何你就能站在阳光下，而我就只能站在父王的阴影里，以前总将其归咎于是我母亲太过懦弱，她保护不了任何东西，哪怕是自己的儿子，现在看来我们两个还是有相像的地方，你说是吧？”

　　姜迿那一脚似踢断了厌厌的脊骨，而今躺在地上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血光模糊了视线，只能瞧见两个模糊身影不断移动，“白……”

　　她嘴里嚅了半晌，本以为身子会很痛，实际上竟没想象之中那样难忍，只是觉着喘不上气，故此张开嘴抽吸着稀薄的空气，心跳也变得很快。

　　眼中光影变换，那颜色很是诡异，像是万花开遍的花坛里所有颜色搅合到一起，渐渐分不清真假虚实，“浊娘……对不起……厌厌好像是……”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手指动了动，喘息声戛然而止。

　　“妖族果然都是天真的蠢货。”姜迿轻蔑一笑。

　　自元溪滚下房顶，少白只粗略扫了一眼，没功夫细想，上前牵绊住黑衣怪人，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预感，若是这人同白毛怪一样厉害，自己如何也是不可能打赢的。

　　她已落下风，黑衣人紧追不舍，直至一脚踩到琉璃瓦边缘，差一点蹬空掉下去，摇晃着身子好不容易找回平衡，寻思着如何才能突破困境，作势化鸟飞上了天。

　　正在此刻，黑衣人抖袖突进，剑气化蛇，锐利锋刃刺入少白鸟背，幸而她跑得快，没被串成串儿，却也跌落屋顶，被迫现出人形，手掌撑地欲要逃跑，那人瞄着少白的脚踝将长剑掷了出去，恰砍断她的脚筋。

　　想来，她终于弄明白这所谓不祥预感到底是什么，该是死期将近，今生种种犹如戏台上的一幕幕在脑海里过一遍，好像也没什么荡气回肠可堪一品之事，唯还有个放不下的白毛怪，如今在肃辛应也安全。

　　黑衣人踩着少白的脚踝，召回长剑，脚下之人疼得龇牙咧嘴，身上一阵阵颤抖，额前冷汗津津，便见着他手握长剑欲向下刺去。

　　少白低眉暗思，逃是逃不过了，既然要死……

　　长剑刺下之时，她甩开膀子奋力一投，兑一正中黑衣人，自眼眶插进，没入头颅之中，此一招最险，只有这样近的距离才有足够的力量，若非临死，她断不会行出如此下下策。

　　只觉着腹痛难忍，她垂眸往自己身上看去，长剑刺穿身体，黑衣人脑袋上插着个匕首，正手握长剑转动剑柄，如此搅着五脏六腑，她近乎要疼晕过去，身上止不住抽搐，努力拢来一团灰白荧光，兑一刀身震动被吸了出来。

　　又是一声噗嗤，她手抖得不像话，这次并不是眼眶，而是喉咙，只见兑一再次飞出，直直斩断黑衣人的脖颈，翻出皮肉露出喉管。

　　她再没气力随心召唤器灵 ，随手一抹即是温热，碰不能碰，捂也不能捂。

　　黑衣人的脑袋好似秋日里熟透的瓜果，看着摇摇欲坠，可即使如此，身子仍旧挺立。

　　这一击没有将其斩断，是否还能恢复如常？少白满眼唯余绝望，尤其是在见了已经斩断的皮肉开始愈合，她口中原本憋着一股气，支撑着抬起脑袋看下去，而今这番景象，直叫她泄了这口气，头重重砸在琉璃瓦上，罢了，倒霉惯了，哪里会有什么好运。

　　她苦笑着，任由鲜血似山涧水，一股接着一股往下淌，今日下了那么久的雨，竟还能瞧见明朗夜空，这怕是死前唯一一桩幸事了吧？明月倒悬如钩恰似蛾眉。

　　一刹那白光闪过，少白觉着这也许就是传说中死前见到的幻象，她见一弯月自低处升起，飞快旋出，直将黑衣人双臂斩下，方才她未砍断的脖子，而今亦只剩下平滑切面，头已然不见。

　　少白亲眼看着黑衣人的身体像是个织布梭子，一路撞着滚下屋顶，她双眸多了一丝光彩，却也仅有一丝而已，该是一缕妄念，平白在夜幕下瞧见心心念念的人出现。

　　风撩起斗篷帽兜，柔柔白丝飘散空中，像极了月华银辉有了具体形状。

　　“隐……隐……”她微微颤动手指，欲要上天揽住那遥不可及的月亮，一口鲜血无奈溢出口唇“隐……”少白想努力翻个身，身上的长剑很是碍事，终是一寸都没力气挪动，倒向一片柔软。

　　白毛怪脸贴着她的脸，紧握住她的手，拥抱着她的身体，抚摸每一毫厘冰凉肌肤，恨不得将两人揉至一体，鼻息里尽是她的气息，此时就像落魄掉队的小兽那般惊慌失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少白努力扯了扯嘴角，是他，真的是他，才将将看到一个轮廓，一转眼漆黑一片，原本该有的嘈杂声响越来越远，直至悄无声息，五感所拥有的一切都如抽丝般离她而去。

　　“隐……再见了……”

　　明月之下寒眸垂泪，最后一滴落在少白脸颊，但她却已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身子瘫软无力，双手随即顺着房顶倾斜幅度垂下，便听见嗖一声，兑一从远处飞回来，劈碎一片琉璃瓦，插在少白跟前没有再动。

　　“等我！”在她额前轻落一吻，该只是蜻蜓点水，却难不与她相亲，双眸中留恋变为杀意，抬手蛾眉旋来，他站起身，团来白光其形如球，罩着少白的身体。

　　“杀吾妻者，虽死千万次，仍不足矣！”白毛怪红着眼俯身而下，迅捷如鸟，气势如龙，满地甲兵不堪一击，挥手而已，蛾眉掠过，眨眼间甲兵成了无头勇士，等上片刻再看，躯干亦四分五裂，在场其他人具看得一愣。

　　不久多时，蛾眉架在姜迿脖子上，白毛怪一双眼直勾勾盯着。

　　“慢着！”白公子大喊，顺带回头瞥了一眼满地尸体，说话声音虚了几分，“他得留着。”

　　“彼之争斗与吾无关。”言罢举刀将落。

　　“我与他杀母之仇，将他留给我，待我问出疯兽秘密，定给你个满意交代！如若不然，就将我这条贱命赔给你！”白公子喊话。

　　白毛怪气势威压，一招手蛾眉击碎了白公子身旁的石兽，刀尖儿擦过白公子的脖子留下血印，抱起少白隐匿于夜色，蛾眉紧接着随之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