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之下》破碎妖娆

4、【Chap.3 前路莫测】

　　距离伊贝伯顿以南一曼克①，有一处天然的巨大洞窟，入口掩在被大片艳丽海百合所覆盖的岩石后。穿过狭窄昏暗的通道，视线便豁然开朗，石壁上密集的桃红色珊瑚将整个空间都印染出一层淡淡的浅粉，随着波光温柔荡漾，说不出的好看。这里是二代人的安息地，每个伊贝伯顿的二代人在寿命将尽时都会来到此处，安静地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等待海神将他们的灵魂召回。

　　然而卡兰希尔的双亲是个例外。

　　他们是在某次出行中遇害的。数条凶残的虎鲸袭击了两人所搭乘的灰鲸，体型上的差距无法弥补双方实力的悬殊，一番激烈搏斗后，获得胜利的虎鲸们扬长而去，只留下灰鲸毫无生机的尸体缓缓沉向大洋深处，而那两位柔弱的二代人则进了掠食者的肚子，什么都没有留下。

　　海洋是美丽的，但同时也充满危机。

　　安息地位于伊贝伯顿保护圈的最外围，安全指数着实不高，平日里除了将亡的二代人鲜少有其他生物靠近，卡兰希尔也只有格外思念双亲时才会来这静静呆上一小段时间。虽然两位长辈并不是于此处走向生命的终点，但少年总能在一片桃红深蓝中感受到被亲人拥抱般的温暖，也许是心理作用，又也许他们的灵魂的确曾回到过这里，谁知道呢？留个念想终归是好的。

　　保送去特西瓦皇家学院的事一经确定，卡兰希尔能留在伊贝伯顿的时间便不多了。离本学期结束尚有两个半月，特西瓦会提前派出校用海梭前往各个海域迎接获得保送资格的新生，届时再一并返回亚特兰蒂斯。对于即将到来的远行，少年心中喜忧参半，一方面对未来充满期待，另一方面又因要离开故土而感到些许不安。

　　二代人的寿命及不上人鱼和类人鱼。前者的岁月动辄以千计，某些强大的存在几与海洋同寿；而后者的平均年龄在900左右，运气好一点，能活满千岁也说不准。至于二代人，不算上那些因为意外而夭折的，属于他们的数字浮动在四百到五百之间，因而于卡兰希尔而言，从出生至今六十余年的时光并非眨眼就可忘却。

　　相反，它非常珍贵。

　　只是这些尚不足以成为阻挡他前行的阻碍，尽管不舍，可他并不愿一生都偏居于此，庸庸碌碌不知为何而活。

　　如西蒙导师所说，世界如此大，不闯出去看看，如何能甘心？

　　安息地中的珊瑚花还是和从前一样，色彩斑斓，通透妖娆。它们不会移动、不会捕食、不会凋谢，介于生物和植物之间，不管时间如何流逝，都始终保持原样。据说当二代人的灵魂回归海神怀抱后，□□便会幻化成这种桃红珊瑚，于隐秘的洞窟深处，默默扎根。

　　卡兰希尔不清楚传说到底有几分真实，毕竟没有人亲眼见到，但他宁愿相信确有其事，感觉就仿佛亲人从未离开。

　　空旷的空间内水流温柔缠绵，一点小小的动静都能撩起珊瑚丛细微的颤抖，卡兰希尔斜倚着一侧石壁，静静阖上双眼。

　　无人打扰的环境下，思绪总是会不受控制的扩展开，他想了很多，最多的还是二代人的处境，以及自己今后的发展方向。在旧纪元文明还未遭遇灭顶之灾的昨日，海洋便占据了地球表面四分之三的领土，末日之后，面积更是进一步扩展，整个星球几乎已完全被蓝色所覆盖。

　　而身为无冕之王的人鱼们，在这片无尽深蓝中是不存在天敌的。

　　他们个体战斗力极强，就算性情凶猛如虎鲸亦不能与之抗衡，同时，人鱼生来就能操纵水，这种天赋使得他们牢牢屹立在海洋食物链的顶端，成为当仁不让的制裁者和掌控者。

　　不过这个强悍的种族也并非诸事顺遂。

　　有得必有失，作为拥有一切的代价，孕育万物的大海拿走了他们正常的繁衍能力。不知从何时开始，人鱼幼崽的出生率逐年递减，旧纪元毁灭之前，人鱼们已经有三百多年不曾迎来新的生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一对人鱼与类人鱼的结合。

　　深蓝历600年，三星能力者哈尔路维和类人鱼西非缔结了伴侣契约，这个消息一度在众海域引起轰动。不可动摇的统治地位造就了人鱼骨子里的高傲，他们对陆行人类的后裔们向来抱持着养宠物一般的心态，想起来就给点甜头，想不起来便由其自身自灭，至于成为伴侣？海神在上，这可真是个拙劣的笑话。

　　然而四十年后，当哈尔路维再度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事实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意外。

　　嘿，他身边跟着的那条小小的柔韧的漂亮的幼崽是怎么回事？！

　　曾经冷眼旁观的人鱼们度过最初的震惊，紧随而来的便是狂喜。没有任何一个族群会坐视自己种族的衰败，人鱼也是如此，从未放弃过寻找继续繁衍的希望。于是，那些被证实能够孕育人鱼子嗣的类人鱼们地位在一夜之间飙升，俨然成为了抢手货。

　　因产子而亡去的西非似乎被遗忘了，不过就算有人记得，早已被突降的惊喜砸晕了头的类人鱼也不会当回事，他们迫切地渴望崭新的生活，再也不愿意回到曾经那种任人宰割的日子。

　　深蓝历640至深蓝历740这一百年间，是类人鱼最为辉煌的时期。那之后，人鱼通过多方实验和观察得出了准确结论：并非所有类人鱼都能受孕，而受孕产下人鱼的几率和产下类人鱼的几率差不多是四比六，其中，父方能力越强，则后代的血统越精纯。五星级以下的能力者，其子嗣能够觉醒第二异能的可能性不足20%。

　　当然，不排除会有某些特殊情况出现。

　　类人鱼热逐渐归于平淡，但较之二代人，他们仍略高一等。被检测出受孕率高的那些类人鱼，依旧能享受到非常不错的待遇。

　　就算当年哈尔路维与西非那出童话般的爱情剧不再上演，就算人鱼们更多只是将他们当做生育工具，又如何？

　　生活从来不能两全其美。

　　不是没有二代人动过这方面脑筋，其实自类人鱼事件后，也有人鱼拿二代人做过实验，可惜结果并不理想，二代人的身体难以成为孕育人鱼幼崽的温床。命运的不公在此显得尤为明显，同为陆行人类后代，一方可以凭借可笑的受孕率向上爬，另一方却只能继续在底层默默努力，期待终有一日能触摸到曙光。

　　对此卡兰希尔并没有太多想法，当二者走上不同的进化方向，就注定会有类似的情况出现。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尽相同，他不认可的事，不代表别人也不认可，至少类人鱼混得比二代人好这是响当当的事实。让卡兰希尔感到迷茫的是，今后他应该选择哪条路。

　　就他个人而言，最中意的莫过于机铠操作师。

　　机铠是人鱼帝国特有的科技产物，主要分为战斗类和非战斗类，战斗类包括攻击型和防御型，非战斗类大致有治疗型、探查型和通用型。海洋是神秘深邃的，人鱼族强横不假，但依然有连他们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地，十大著名海洞和三条号称死亡深渊的海沟就是最好的例子。另外，不是所有人鱼都能觉醒第二异能，星级能力者毕竟是少数，普通人鱼的战斗力等同于两只虎鲸，若是遇上成群结队或者更强大的存在，恐怕凶多吉少。

　　这时，他们便需要借助于外物，机铠由此产生。

　　一个合格的机操师对身体素质及脑域开发要求很高，身体不好无法承担长时间操作机铠所带来的疲劳，而操作大部分是利用精神传输，脑域开发不达标，意味着你的精神力不足以驱动机铠。这也是为何机操师向来都是人鱼占了多数，而二代人却寥寥可数的原因。

　　至于更柔弱的类人鱼，很遗憾，他们不在机操师的考虑范围之内。反之亦然。

　　卡兰希尔拿不准自己能否通过机操专业的考试，如果落榜那就麻烦了。获得保送资格并不代表立刻就能成为特西瓦的正式学员，在那之前，所有保送生都要填交一份专业申请表，并参加学校举行的分科考试。考试及格则被录取，不及格的话，真抱歉，那就麻烦你打哪来回哪去吧。人鱼皇室颁发的奖学金不是那么好拿的。

　　而且，这一次可没有免费的海梭搭乘。

　　于是所有选择都需慎之又慎。

　　石壁上美丽的珊瑚摇曳着触手蹭过少年光洁的脸颊，卡兰希尔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五指间半透明的薄膜像是一戳就会破，方才想的太入神，略长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掌心留下了四个小小的月牙红印，整齐排成一列。半晌卡兰希尔一笑，揉了把头发：“算了，反正还有时间，慢慢来吧。”两个多月，足够他把一切都考虑清楚。

　　这次在安息地呆的有些久，再不回去家中两只就得急了。卡兰希尔对着空空的洞穴道了再见，便向入口游去。

　　只是他怎么都没料到，居然会在洞口遇到别人。还是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充满力量美的鱼尾划破水流，靛青色鳞片隐隐浮动着一层内敛的流光。倏忽而至的人鱼少年有着张英俊的脸庞，稚气中已然显现出些许锐利棱角，一双浓蓝的眼眸直直与他对视，眨也不眨。呆怔片刻，卡兰希尔才有些惊疑地开口：“麦瑟……梅博隆？”

　　眼前破水而来的，可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人鱼首席生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间，卡兰希尔心生戒备。

作者有话说

　　注①：一曼克=一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