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卿柯

5、精灵旅行者

　　夏夜，窗外的树随风摇曳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树冠在月光的朗照中透下一片阴影，不断的随风晃动着。连虫儿都休息了，夜，很静很静。就在万籁寂静的时候，窗外的树上有一点绿光亮了起来，而且在上下移动着。“啊！是夜翎！”在床上躺着睡不着的安朵看着闪烁的绿光在心里发出惊喜的喊叫，然后迅速掀开被子，穿着凉薄的睡裙光着脚轻轻的打开门。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敢欢快地朝门外的树下跑去。
　　“夜翎，夜翎。安朵朝着树上那个小绿点小心翼翼的喊着，生怕吵醒了其他人。那个小绿点听到喊声后慢慢地往下飞着，然后悬浮于半空中停在安朵面前变成一个小小少年的模样。他身后的翅膀发出莹莹绿光，不断的缓缓扇动着，“诶，朵朵，你怎么还没睡啊？”

　　“夜翎，我被老师赶回来了……”说完她就低下小小的脑袋把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她怕夜翎误会她是一个坏小孩。
　　“诶诶？？怎么回事啊？朵朵。”夜翎看着她不开心自己也不开心，朵朵可是自己唯一的人类好朋友呢。他慢慢靠近她拉着她小小的软绵绵的小手飞上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坐着。
　　“呜呜～”不知是怎么回事安朵突然在被他拉上手的那一刻嘤嘤哭了起来，那声音就像是小猫咪的叫声一样细细的低低的。“呐呐，朵朵别哭，我变魔法给你看哦。”
　　夜翎一时也被吓吓住了，只得慌慌张张用平时哄她的办法逗她开心了。他冲天上亮晶晶的小星星飞去，然后在安朵眼前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她身旁。只见天上的星星变得五颜六色，而且拼成了一个人可爱的图形，像是跳舞般在天幕上不断地移动着。
　　夜翎想自己要是记得没错的话安朵平时只要不开心一见到这个就会“咯咯”笑得很开心的。可是为什么朵朵今天反而嘴巴一咧哭的更大声了呢？小小的夜翎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于是只好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安朵其实也不想哭的，但一见到夜翎便想到了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不自禁就哭了起来。

　　那是跟夜翎认识的第七天左右吧，是她才开始确定精灵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然后就兴冲冲地去了学校，在课外活动课的时候她决定告诉好朋友米拉了。
　　“诶，米拉，我告诉你一件事哦。”她拉着好朋友米拉走到一棵树下，米拉奇怪地看着她。她低头附在好友耳边，说：“米拉，我告诉你哦。世界上真的有树精灵呢！”米拉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最后摇了摇脑袋：“安朵，别开玩笑了。”然后就跑向另一堆小朋友中跳绳去了，断断续续的童谣传来：“小火车嘀嘀嗒，马兰开花二十一……”
　　接下来的几天安朵都不断向她讲述着夜翎的事，每次都会加上一句：“你一定要保密哦，要不然他就要离开了。”安朵是那么那么的相信她啊……
　　是的，夜翎曾经告诉过安朵，他是一个树精灵。每一个树精灵原本都有一棵栖息的树，可是由于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类发现，所以他们只能不停的换地方。那样好辛苦，他都已经换了好多棵树了，因为那些人类小朋友都不替他保守秘密。他说，希望这次能够不用换地方了。
　　就在安朵以为米拉愿意接受夜翎的时候，学校的班主任却让爸爸妈妈来接她回家了，因为老师告诉爸爸妈妈：“你们的女人最近有些反常，不适合待在学校。”她哪儿不正常啦？谁能告诉她啊。离开学校的时候安朵哭的很伤心，因为好朋友竟然连道别都没有。她是自己的好朋友啊，她舍不得啊。
　　“呜呜～她们都不要我了。”跟夜翎说完这些安朵更加伤心了，觉得全世界都不要自己了。“夜翎，你会不会不要我啊？”她的眼睛闪着晶莹的泪光，嘴巴嘟嘟的，像是讨要糖果般满脸的期待。
　　“嗯，我不会不要你的。可是……朵朵啊，我要离开这里了。”他为难的咬住下唇，他不想离开朵朵的，可是朵朵把他的存在告诉其他人类了啊。夜翎不安的看着她，扑闪着翅膀在她身边飞来飞去。他怕安朵不理他，可是又能怎样呢，他都要离开了。
　　“哦……”安朵听到后反而忽然安静了下来，然后自己慢慢爬下了树，站在树下偷偷地吸着鼻子。不知过了多久安朵抬起来了头冲夜翎说：“呐，夜翎，你等我一下哦。”说完就轻手轻脚跑到了自己房间里。夜翎都以为过了一个世纪了，安朵才提了个小小的包裹小心翼翼的出来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把手上的包裹递给他。他飞底接过包裹疑惑地看着她，她扬起一个最最灿烂的笑脸，说：“夜翎，再见。”
　　不等夜翎说话她便头也不回飞快地跑回来了房间里，再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不能让爸爸妈妈发现，要不他会被当成怪物的。”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钻进被窝里，蝶翼般的睫毛在轻轻颤动着。
　　夜翎悄悄地飞到了安朵的窗户旁，他看到了床上有一团小小的黑影，似乎正在哭泣。因为他看到那黑影在微微颤抖，就算在外面还是能隐约听见如小猫般嘤嘤的哭声。
　　夜翎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是看她大概睡着了才肯离开，这样他才能安心。有凉凉的液体从他脸颊上划过，“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树上的叶子也纷纷掉落，旋转着曼妙的舞步轻盈地飘下。待那绿点越来越远后安朵翻过身看着窗外，泣不成声。

　　终究，连夜翎都要离开……那些飘落的叶子上都有着繁复漂亮同样的花纹，仿若不知名国度的文字。夜翎没有告诉安朵，树在掉叶子是在哭泣；也没有告诉她，那些花纹其实是属于树精灵们的文字。而那每一片叶子上都写着：安朵，我不想在旅行了，我舍不得你啊……
　　中国桂林，月亮山。这是安朵的所在地，在这之前她去过很多地方，收集很多有着花纹的叶子，写着很多跟精灵有关的文字。她一直在向他道歉：对不起……在他走后她才明白，是自己背叛了承诺。他离开之后她没有再回学校，她不想回去，米拉不再是她的朋友。他们都不和她玩，他们都说她是个不会笑的怪人。爸爸妈妈也把她关在家里，对她说：“朵朵，你在家乖乖养病啊。”是的，大家都认为她有病……她接受这一切。父母给她请来家教，最后她完成了学业，离开了那个地方，开始四处旅行。桂林月亮山是她的最后一站，夜翎，你可一定要出现啊。

　　夜翎曾说过精灵一族都喜欢月亮，所以她来到了月亮山脚下的小村落居住。这儿的村民都很淳朴，也很好客。月亮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的，而且都是桂花树，听说每年的秋天桂花一开就是游客最多的时候。可惜她来的不是时候，没能看到一季繁花似锦。她现在就住在这儿的一个小旅馆。她对自己说，再找不到就回去了。
　　夏夜，繁星满天，她抱膝坐在床上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月亮山。她希望看到奇迹，虽然她知道这可能很小……“吧嗒”有凉凉的液体滑过脸颊落下，她咬紧嘴唇，可“嘤嘤”的哭声还是从嘴边溢出。她真的，再也找不到夜翎了。
　　“孩子啊，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住在隔壁的老板娘听到她低低的哭泣声放心不下就来问问。
　　“唔，没事，我马上就睡。”她吸吸鼻子，揉了揉眼睛翁声翁气的应着。
　　“哦……”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这孩子呐。
　　安朵无意间往窗外的山上瞥了一眼便惊呆了，反应过来后又立马跳下床，“砰”的一声打开门就往外面跑去。她看见夜翎了，她真的看见了，山上有一个小绿点在动。“唉哟～”正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下的老板娘就这么被撞的趔跄一下，然后就看见安朵风一样冲出去，她连忙跟了出去。
　　她跟出去时看倒安朵早已坐倒在地，怔怔地看着月亮山上大片的萤火虫。“为什么……不是你……”安朵坐在地上昵喃自语，不曾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她刚跑出来就看见那一点绿光满满的弥漫开来，最后变成了漫山遍野的绿光。她颓然坐倒在地，难道这么多年的信年真的要破灭了吗？
　　旅店老板家赶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那孩子就像丢了魂一样。吓得她赶紧跑上前将安朵从地上拉起：“诶，孩子，你就为那萤火虫？那虫子每年夏天都会出现的，你这大半夜的跑出来多危险啊……”
　　旅馆的老板娘后面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只知道那不是她的夜翎，它们只是一群会发光的萤火虫，也是在夜间行走。可是它们成群结队的那么热闹，而她的夜翎呢？是一个人啊，漫长的夜他怎么熬过……
　　“阿姨，我明天就要回家了。”也许，她该回家替夜翎看着那棵树吧。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地球是圆的，绕来绕去终究还是要回到起点。
　　“啊？”正在喋喋不休的旅店老板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皱眉疑惑地看着她。安朵站直身体，露出许久未曾展露的笑颜，愉悦的说：“阿姨，我，明天要回家了！”说完张开双臂给旅馆老板娘一个热情的拥抱，松开后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去收拾行李。就在刚才她突然想明白了，何必执着于未知的将来，有时美好的从前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两天后，安朵回到了自己几年来从不曾回过的家，一切都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房间门口的大树长高了不少，虽然郁郁葱葱的不过还是在落叶子。爸爸还在树下打着太极，旁边的石桌上还放着缥缈热气的茶。他不管什么天气都爱喝这个，而妈妈一定又不知道在哪里捣鼓什么吧。
　　“爸爸。”安朵喊出几年都未曾喊过的称呼，突然有点儿热泪盈眶的感觉。当年小小的她因为连爸爸妈妈都不肯相信她而将自己封闭起来，因为是家里的小宝贝，所以她有资格如此任性。现在，她长大了。
　　正在打太极的安爸爸动作一滞，转过头看着呆住了。回过神后冲屋里激动地喊着：“孩子她妈，你快出来，朵朵回来了。”他颤抖着向久未谋面的女儿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细细地端详着她。眼圈慢慢地开始泛红，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
　　“哪儿呢？孩子在哪儿呢？”穿着围裙的安妈妈急急地从屋里出来，一边问一边寻着女儿的踪影。看见女儿后三步并做两步跑了上去，待到握住女儿的手时早已泣不成声。
　　安朵搂着爸妈的手臂向屋内走去，仿佛还像童年般亲昵，没有隔阂。“爸，妈，我回来了。”夜翎，我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安爸爸习惯性地抬起手准备拍拍她的头，却发现她比自己都高了，只能退而求次拍拍她的手。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你要吃什么，我做去。”安妈妈破涕为笑，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去。
　　“嗯，我要吃你做的红烧鱼，最好吃了！”安朵想，一切都让它顺其自然吧。

　　夜晚，凉风习习，天上坠满繁星，月光撒满大地。所有的都好像和他初见一样，那时她正在唱歌。想到此她轻声哼唱起来，似乎又见到了他如月般柔和的笑脸。
　　你如风玲，一不小心，我把你惊醒。
　　也许注定，爱的憧憬，等着你回应。
　　沿着风景，道着树影，留下的幻影。
　　开始感应，张开眼睛，想与你同心。
　　黑影太浑浊不清，将我轻易的软禁。
　　……
　　（至上励合《繁星》）
　　唱着唱着，她的眼睛又湿润了。就让我最后一次怀念你吧，夜翎……
　　天上的星星不知何时竟然开始变成五颜六色，缓缓移动，最后组成了一幅图画：一个小女孩扎着俩马尾辩在哭，而她的旁边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小男孩，似乎是在安慰哭泣的小女孩。
　　不！这不是幻觉！是夜翎！一定！
　　安朵睁大双眼环视四周寻找，急切地扭动着，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坐在树上。“啊！”安朵一声惊叫从树上掉了下去，吓得闭紧了眼睛。
　　没有掉落在硬梆梆的地面，而是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熟悉的气息钻进鼻腔。安朵缓缓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漂亮的绿眸，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朵朵，你唱歌还是那么好听，而且……还是那么爱哭。”夜翎搂着落入怀中的安朵幸福地说道。安朵也用力回抱着他，笑得两眼晶莹。
　　时光荏茬，虽然他的样貌变了，也没有了翅膀，可他依然是她的夜翎！这次，她会珍惜他的！
　　哦，夜翎还忘了告诉安朵，树精灵落地后就只能成为普通人类了，而且，至死方休。
　　朵朵，我这次再也不会轻易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