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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从属系列 之肆 阴阳 上 ...


  •   巴蜀丹坪寨一带,终年严寒,历来暴雪侵袭、少有旅人,今日却有两道身影,并肩疾行林间,背后风声呼啸,有人紧追不舍,欲痛下杀手。
      陆南亭一手紧扣张凯枫,魔君此际内忧外困,正是潦倒之时,道他目光迟滞、呼声粗重,显然失常,陆南亭心中焦急,携他纵身一跃、直下半丈,另手捻剑诀,五方浩风古道扬鞭、一式横扫千军,将来犯剑影一力斩断,未得喘息之机,立时罡风扑面、耳后来袭,陆南亭拗转身形,一手横云断峰,直破来敌杀招。
      魔君却在此时抱头沉吟,竟是苦痛出声。
      料想受二者剑气催发,胸中恶念更是翻滚不休,不由双目赤红、牙关嘎吱作响,显见狂性大发,陆南亭心道不好,左手剑气沿手少阳三焦直走,上通心肺、下达脏腑,扼制魔君杀心,助他平复气血,此际面色稍返,然则陆南亭心神被分,自然与敌可趁之机——
      来人毫不手软,一时剑气狂啸,譬如流星飞堕、铺天盖地,陆南亭一心二用,有苦自知,惟以大地之气,横加八荒地煞,这才勉力回护二人。
      来敌道声好,亦是目露赞许,继而一招无色无相、无孔不入,盖以风雪之势,造化剑影万千,乃是一剑落九雁、擒狮搏象,叫人眼花缭乱、心无常定,不战而自溃。
      剑术至此,已然登峰造极,耸人听闻。
      眼见来势汹汹、避无可避,陆南亭背手一推剑匣,自有三尺青锋、化道火,有归于无,匣中仙剑绕匝盘旋,正是以心弈剑、观敌之妙,剑势上下交征、忽左忽右,直若天马行空、信手拈来,一招十方俱灭,暗含其中。
      魔君置身混沌,脑中幻象不穷,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说的便是此时,他潜心数月,为破七重至境,骖龙公此际出手,无非趁他羽翼未丰、尚无还手之能,如若待他破关,自然迟恐不及,魔君早知如此,亦有防备、设下重重关卡,然则绝对实力前,再多陷阱亦是无用。
      若非南海一役,颛顼战败,北溟群龙无首,势力土崩瓦解,致使妖魔军一再败退,八大门派欲夺旧址,陆南亭亦不会现身巴蜀,他身中残留剑魔剑气,自然心生感应,一路寻来、正遇二人拔剑对峙,魔君面色赤红、声息不稳,显见走火入魔之兆,陆南亭不作二想,立时剑招出手,携魔君一路奔逃。
      剑魔尚是首次得睹十方剑气,杀伐凌人、气吞山河之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剑势绵延,环环相扣、步步进逼,一招还比一招险,强横如骖龙公,乍见此招,亦不得不避其撄芒,一式西风倒卷、收发自如,盖以剑气回护己身,暗道:“广成子门下有此,莫怪北溟久攻不下。”
      陆南亭目中一亮,捕捉一线生机,当即心随意走、万剑齐发,三昧真火并六合寒水、化雪取冰,犹如滔天巨浪,直扑骖龙而去,未敢迟滞,催发剑诀,与魔君一并化身飞剑,直出半里。

      **

      毕竟恶战数场,又以内力相送,陆南亭实乃强弩之末,二人奔出数里,七曜人寰剑势已弱,眼见凭空坠入雪中,陆南亭两手扑抱,生受了垫背之苦。
      魔君吃痛一声,冰雪灌在耳中,寒意直入骨髓,令他一线清明,却也仅只一瞬,钝痛接踵而至、浑身形如火烧,炽烈难当,恨不能喷薄而出,魔君抱头沉吟,发根扯在手中,疼痛却不及万分,却有一人温暖、掌心贴在背后,真气源源不绝,助他平复心火。
      静心。
      闻听那人开口,音质清冷,却满含柔情,此际沙哑低沉、显出一丝疲惫,是他再熟悉不过——
      陆……师兄?

      **

      当时在洞中,魔君拔剑力敌,然则提前破关已然大损,何况骖龙公步步进逼、要他连拼数招,身中浊气自然为之牵引,当真山穷水尽、疑是无路。
      想他“张凯枫”三字,贯彻北溟数载,皆因此子天赋绝伦、智勇双全,要他甘作瓮中之鳖,只怕痴人说梦——
      早知师者心怀嫉忌,又岂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自然设下重重法阵,一旦力有不逮,势必玉石俱焚,要剑魔有来无还。
      胜者王,败者寇。
      如此师徒反目、兄弟阋墙,北溟比比皆是,无谓唏嘘。
      要比他人狠,就要对自己狠。
      张凯枫一生,从不惧生死,人若要他性命,好该凭本事来取。
      今日骖龙公要他命丧于此,魔君也非是易与,不过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罢了。
      魔君心中冷笑,几分傲慢。
      道她剑魔如何张弛、威势如何惊人,亦难逃魔君算计,今日二人不死不休、岂非正合他心意,又岂知败者何人!
      千钧一发之际,陆南亭仗剑而至。
      手中剑横云断峰,剑域锁囚龙锁剑、一招败她魔剑锋芒。
      骖龙公道他一袭蓝衣、背负剑匣,料到为魔君而来,亦是不疑不惧,神龙摆尾反身三彻连环,与陆南亭秋水寒霜短兵相接、硬拼一招。
      魔君心火逆冲,此际神识摇曳、视物难以分明,一时未知何人驰援,只道骖龙剑势受挫,当下划剑一式驱云逐月、于剑魔绵密剑网下,博得一线生机,然则脑中昏聩、钝痛不已,未几呼吸已乱,身法剑意不过全赖本能,毫无章法可言,陆南亭心知不妙,魔君此际、漫说一招半式,能否全身而退亦未可知。
      转而念到,师弟年少成名、心性高傲,养成一身铁骨铮铮,万到不得已,绝难狼狈示人,此中定有他不解缘由,当下不恋战,手中剑天回云舞、以快搏快——
      骖龙公大感有趣,谁不知她手中剑、享雷霆之势,万钧之力,出道以来,还未有人斗胆敢与她比快,眼下弈剑掌门一意孤行、竟是以狠斗狠,岂非班门弄斧、自寻死路?
      剑魔眉心微蹙,暗道:“此人决非无谋之辈,目下逞匹夫之勇,是何用意?”
      陆南亭却是有苦自知。
      骖龙公无愧北溟第一剑,剑势之凌厉、招式之变化,莫不在他之上,当年弈剑冢内一战,前阁主卓君武就曾切身体悟、饶是天纵英才,亦不敢匹敌,而今十余年过去,骖龙之剑更显诡谲霸道、神鬼莫测,陆南亭行险一搏,无非弈剑之道,要义正在洞若观火——
      以心为剑、以剑弈棋。
      譬如二者对弈,观其落子,查其招式,方可封起退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陆南亭心知,举凡快剑,莫不遵循快、狠、准三字要诀,出招不留余地,可谓见血封喉、一招毙敌,此际快剑相逼,正是要骖龙公以快制快,全赖身法本意,招式去留无痕、未加思索,虽则毫厘之争、险死还生,陆南亭却可以弈剑之道,一窥剑魔虚实,由此觅得一线生机,为二人谋得出路。
      如此一心二用,自然险之又险、耗损过剧,但有不慎,便是饮恨当场、绝无退路,好在一年时光,与魔君时有切磋,目下看来,剑魔虽有保留、未倾囊相授,魔君犹是八分真传,剑法身意独具一格、譬如眼下骖龙剑势,刁钻奇诡、满含杀意。
      陆南亭依托魔君剑势,揣度剑魔路数,虽则心知不妥,却也别无他途,岂非正是一场豪赌,赌的正是他与魔君性命——
      若论功力深厚,二人相加也决非骖龙敌手,陆南亭情知不可久战,一旦力尽、势必再无还手之能,交战至此、须臾已是百招,虽则力持镇定,剑势犹是疲弱下来,剑魔岂会错过?
      目中暴起精芒,长剑凌舞、一式朔风狂啸眼看在即,俄而发肤颤栗、背心寒凉,情知不妥、立时反手一剑迎上来敌,锵啷一声,竟是魔君张凯枫?!
      此招大出骖龙料外,呼道:“退!!”
      一瞬暴起魔息,裹挟剑气直冲二人,陆南亭划剑在地、辟出七星剑阵,将魔君牢牢锁定身后,剑魔受魔君一剑、又难伤他分毫,虽则并未伤损,犹是心绪动摇、显出一丝破绽,此正二人惟一生机,陆南亭自不会错漏。
      当下云起龙骧、并雪花六出,接连数剑、一剑还比一剑快,招式之变换、剑气之森然,乃他毕生大成,饶是剑魔强横,一时竟也消解不得,陆南亭趁势提气纵横,携魔君一飞冲天、掠出洞外。
      二人侥幸走脱,魔君却不容乐观。
      适才洞中,陆南亭观他气色,便知走火入魔之兆,好在并未全然失神,才有后来听声辨意、合力击退剑魔之举——
      魔君只道脑中昏聩、不时作痛,目中所见猩红一片,嗜杀不已,危急时刻、却有一道剑气呼啸,魔君极为熟稔,虽不解其意,却知自己需以协力,方可解困。
      此正陆南亭巧施布局。
      早在快剑出手之际,便作如此打算。
      一则剑势而言,快剑不容喘息之机,最是赖以身法剑意,陆南亭胜在弈剑之道,乃知己知彼、少有疏漏,骖龙如何强势、只要百招内自己紧守不败,二人就有退路。
      他与剑魔剑锋相抵、剑气相拼,彼此内力流转、真气鼓荡,魔君置身其中,自然有感,陆南亭借此传递剑意,催使魔君振起心神,于绝境变化之中、使出雷霆万钧一剑,一击破除骖龙心境,助二人逃出生天——
      魔君听罢始末,惊出一身冷汗,咬牙道:“我神智被蒙,你竟如此大胆,若是当真失心,岂非连你一同伤了!”
      若非知之甚深、彼此信赖,陆南亭贸然行径,但凡魔君一丝疑虑,非但计谋不成,更有性命之虞,掌门此举,当真冒进了。
      陆南亭却是不答反问,道:“你究竟如何?”
      魔君摇头道:“……我看不见了。”
      潜心数月,眼见破关在即,骖龙公此时出手、无疑致命一击,立时心火逆冲、怔忪发昏,初时只道伤了两眼,此际连番恶战、疲于奔波,自然失于调养,至此已然盲不识物,体内恶浊犹在翻腾不休,若再得遇剑魔,只怕死生不知了。
      当务之急,还应及早下山,魔君却道:“不可!”
      陆南亭蹙眉道:“为何?……这,九宫八卦?”
      魔君苦笑道:“也亏你敢就这样闯进来……兴许你我命不该绝,七曜人寰一顿乱闯竟也未去得死、惊、伤三凶门。”
      陆南亭举目四下,只道苍山白雪、天地孑然,置身其中,仿佛再无他物,叹道:“福祸相依,无谓好坏,师弟何必自寻烦恼。”
      魔君垂目不语,继而话锋一转,道:“……你门下弟子又如何?”
      陆南亭知他所指,淡然道:“师弟既已说过,陆南亭活着,妖魔尚在,但有一日身死,也未必后继无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挂怀。何况为兄早作安排,此番前来助你,亦非萌生死志。”
      魔君听罢,洒然笑道:“如此,再说无益。”
      转而道:“师兄只需明白,法阵一经启动,你我与她俱在其中,端看是她骖龙先破阵,还是我二人侥幸走脱。”
      陆南亭正做此想,点首道:“此阵乃你手笔,自然成竹在胸,只是眼下伤势为重,若然再遇骖龙公,势必不能力敌,先寻一处疗伤吧。”
      言罢拂袖一振,匣中轻剑跃然半空、化而成人,剑奴迎道:“主人。”
      陆南亭颔首道:“我二人不便御剑,且寻一处安身之所。”
      古剑通灵,神识宿于剑中、及至化形,少则百年、多则千余,适逢机缘、得人力滋养,则以宿主灵力为饵食,再行修炼、化形不过十数年间,各有能为。
      剑奴自有神识,便在弈剑阁中,诸般耳濡目染、于弈剑之道知之甚详,她与陆南亭心意相通,自然明了主人境况——
      当下素手微扬,凭空化出一柄长剑,道它色泽灰蓝、无脊长槽,正是陆南亭佩剑,亦是剑奴原身,此际一声令下,自是无风自动,携三人直入密林、隐没山涧。
      此举彰显陆南亭为人、心细如发,沉稳坚毅,不为外物所扰。
      料想二人目下,一者伤重疲累,另者恶战耗损,不宜再行运气,然则雪中疾行,若要神鬼不知、毫无踪迹,无非施展踏雪无痕,陆南亭自忖尚有余力,但魔君伤势未稳,还需他从旁协助,在此耗费真力,太过不智,是以唤出剑奴,代为行事。

      **

      丹坪乃刑天后人避世之所,地势隐秘、罕有外人,山涧洞坳处处、覆盖深雪,可谓虫鸟绝迹、百兽不出,三人未几寻得一处浅洞,陆南亭颔首道:“你先退下吧。”
      剑奴遂依法令没去身形,归入剑中。
      魔君闭目调息,奈何心火不休,胸中犹是烦闷,抿唇忽道:“陆师兄。”
      陆南亭在旁护法,闻言蹙眉道:“……何事?”
      魔君此时开口,皆因难以入定,情知长此以往,心志易见动摇,仍是道:“……于凡人而言,北溟之地是否直如红莲阿鼻?”
      红莲阿鼻,皆为佛说地狱,乃最下、最苦之所,生时若造业障,死后便堕无间,永世不得超生,视为罪恶、最惧刑罚,魔君无故提及,陆南亭虽则不解,犹是道:“或许如此。”
      人魔之战,自古有之,妖魔强横,非凡人能及,是以怨憎、畏怕,那怕不曾亲睹,亦将妖魔聚居之地列为禁忌,人之臆想,岂非另种魔化?
      魔君却是失笑道:“非止‘或许’,实乃确实。你亦去过太古铜门背后,可曾见过绿水青山,春和明媚?”
      论道旧事,陆南亭有感怅然,似是神伤,道:“……与人间相比,自是大相径庭,全然不同了。”
      魔君知他念到故人,轻叹一声,道:“北溟多赤地,时有旱灾未得一场春雨,形如炼狱炙烤。生灵在此不易,然则魔族天性强横,千万年来历经演化,早已能适应。”
      陆南亭心中微动,似已明了,故而道:“是以,你选在此处?”
      魔君颔首道:“不错,魔族本元多以风火为主,我与骖龙皆不例外。”
      继而话锋一转,道:“师兄当知,太古铜门封印下,举凡魔力深厚者、越不可越界,然则大荒各地,遍布妖魔罅隙,应有两处最为宽广,可为无极、承影之流通融。”
      陆南亭眉心微蹙,解道:“乃指广成祖师周游神州,见巴蜀、天虞两地浊气冲天,自解双剑投之镇妖,朱曦、素影落地成塔,祖师由此广收门人,成我玄华由来。”
      魔君点首道:“……弈剑之变后,素影为方天道彰所夺,失却封印之力,浊气随之溢散,蔓延千里,刑天谷地亦受动荡,致使封印不稳,现出罅隙裂口——她若前来,无非二者之一。”
      弈剑之中,魔君自有耳目,惟独埋骨之地,需他前往一探,但见谷内金雷处处,所谓兑金生水成泽,然则谷内非但无泽,更黄沙千里、赤壁绵延,五行早为败坏——
      无论埋骨真假与否,肃杀之相不容小觑,连他亦消解不得,故而难以列阵。
      魔君叹道:“好在地脉犹在,叫我寻获此地……”
      俄而眉目疏狂,十分冷峻,厉声道:“凛冬酷寒,最是囚秋死冬,她若此际动手,我定叫她有死无生!”
      亦是智计绝伦、算无遗策,才有如此定性,可百折不挠、坚毅不屈,然则试问二者交手,骖龙公已然占尽先机,反观魔君、正为心火逆冲,那怕布下阵势,又何来自信,当真取得剑魔性命?
      皆在此九宫八卦之阵。
      魔君张凯枫之名,所以响彻北溟、倍受颛顼器重,非止三军统帅、能征善战,更有军师美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天地阴阳、五行数术均有涉猎,可谓触类旁通、天纵之才,近日夜观天象,情知风雪来袭、实乃千载良机——
      土生水克火。
      天时、地利,只欠人和。
      魔君闭关在即,一旦列阵,势必影响寨中猎户,若不现身告诫,一则祸及无辜,再则反为剑魔洞察、乃至功亏一篑,山下众人道他御剑来去,以为昔日剑仙门下,听他言道风雪之势,自然不敢冒进。
      天地人一应俱全,魔君乃以元神为引,巧施先天八卦之阵。
      人在阵中、万象如真,一旦引爆阵势,势必与敌偕亡,乃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骖龙公不来也罢,当真取他性命、枉顾师徒一场,莫怪魔君心狠手辣、要她有来无还。
      然则魔君还有未尽之言。
      陆南亭有所不知,之所以放手一搏、无谓生死,除却心性如此,尚有一因,乃因剑魔在世,于陆南亭实有害处,反之骖龙公身死,则留待陆南亭身中魔气自然逸散,既然与剑魔一战避无可避,何不成全师兄,让他志在高远——
      不过稍有此念,立时如遭重击、胸痛不已,情志郁结乃他此时大忌、动辄万劫不复,然则人生在世,不乏身不由己、情非得已,如若舍得下师兄,他也非今日张凯枫了。
      魔君苦笑一声,收慑心神,淡道:“……八阵之中,除三吉三凶,尚有杜、景二中平。前者在西为坎,与她五行相克,后者在东为离,自是首选。若得离火助益,渐次探查虚实,届时直扑阵眼——此乃我元神作引,一旦被破,不死也残。我二人有此忌惮,未能轻易走脱,她又何愁大事难成。”
      陆南亭听罢,凝眉道:“大敌当前,师弟仍可一笑置之,足证成竹在胸、早有良策……只是观此阵法,非几日能成,师弟言道要事为重,故而暂别数月,想来正是为此筹谋?”
      魔君冷笑一声,哂道:“自然。我所修心法,旁人不知,大道如何不解?此前一计不成,今日又假剑魔之手,诸多刁难,屡屡试探,倒也不得安生。”
      话中机锋暗藏,别有深意。
      陆南亭蹙眉道:“……你那心法,究竟如何?”
      有道是君子之交,淡然如水。
      魔君如何行止,陆南亭从不过问。
      只是时至今日、迫在眉睫之境,以魔君能为与定性,尚能如此焦灼,换做常人,恐怕早已失心疯魔,此际顾左右而言他,陆南亭心知非是吉兆。
      魔君却似无谓,犹是淡然道:“无非身兼二者之长,去冗存精、纳为己有。若说玄门正宗,诚然非也,但说魔道至尊,却也未必。”
      转而一哂,洒然道:“大道以此试我深浅,若为他用,自然大有益处……只是眼下我妄图挣扎,跳出命盘外,主神不甘,才使家师忌惮,与我为敌。祸根早在当年埋下,今日不过开花结果,一招一石二鸟,端是好算计。”
      陆南亭听罢,沉声道:“怪道如此歹毒!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本意阴阳同根,方合天道。此法却是以清抑浊、以浊盖清,互为掣肘,凡此千钧一发、心志动摇之际,最易生事,岂非要你自取败亡?!”
      魔君却是淡然笑道:“既往不公如何,今日危亡又如何?皆不抵师兄一语情切,叫我深心动容。”
      继而话锋一转,肃容道:“我接下去所言,师兄定需牢记!”
      魔君正色道:“此阵明为先天八卦,乍看上乾下坤、左离右坎,实则阴阳倒反、八卦易位,乃后天阵势。元神在明,是为诱敌深入、作一饵也,一旦阵眼告破,先天转后天,立时上离下坎,正东离火转震木主伤。所谓旺则易折,于她百害无利……八卦移位,则东北震卦转艮山,乃惟一生门,届时逃出生天、再收阵眼,方可万无一失。”
      陆南亭默然,轻叹一声,摇首道:“师弟说这许多,不过指为兄一条明路,其实以身为饵,从未考虑自己,是也不是?”
      魔君苦笑道:“我不言,师兄自明了……来此已有时辰,但我心火不熄,反有加重态势,何必拖累于你。”
      一时相顾默然。
      犹是陆南亭道:“……伏羲先天、文王后天,八卦双阵,倒转阴阳。你这一手原是置诸死地而后生,一切尽在掌握,确不负你幽都魔君之称。只怕为兄今日在此,你也早已料到……”
      魔君洒然一笑,显出几分意兴,道:“我虽出北溟,但为防大道,形势仍在掌握。颛顼战败,七夜必取朔方,万般手段,亦不过先除异己、再行谋划,此也正人界反攻惟一良机。我算不准你何时出手,却知你心事……”
      言罢叹道:“自然,你今日不来,我与她不过玉石俱焚,两败俱亡……但若你来,我张凯枫定保你周全!”
      究竟情谊几何,岂非昭然若揭,生死关头,终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有人坦荡如斯、不存悔憾,亦有人良久未语,然则目中早有决意。
      陆南亭轻叹一声,起身道:“尚有一法,你却从未出口。”
      魔君浑身一震,几是切齿道:“那算什么办法!我也不许你……?!”
      二人交心以来,魔君久不对掌门设防,眼下盲了双目,更不知师兄何时来到近前,只道唇上一热、继而向里推送,魔君本能撷取,自有绵绵气韵、随之悠然而来,气息不时往复身中,叫他浑体舒泰,恨不能索求更多,方解深心干渴。
      如是交换一吻,却与情yu无关,乃以自身元灵,助魔君平复心火,之于陆南亭而言,此举不啻自损,又岂是魔君所愿,惊而摇头道:“师兄,你大可不必!”
      陆南亭却是淡然一笑,轻道:“古来相生者,乃补其不足,反之相克者,是为制其太过。夏气属火,是你本元最盛之时,然则此地凛冬苦寒,地脉封藏正与你相克。”
      魔君张口欲言,陆南亭犹是道:“‘春由冬来,催生以木;木则生火,还归于夏。’你我二人,正是相生之相,缘何便不可?”
      昔日盘古开天辟地,划分阴阳,世间始有五灵,谓之金、木、水、火、土,周而不息,广而密布,五灵随阴阳而动,谓之乃行,是以五灵又称五行。
      木者,衍化风也。
      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因祸得福。
      适才魔君伤重,大抵入魔已成定数,陆南亭执意相护,真气沿三焦直走、触之气脉,竟是自然运转周天、毫无造作,然则短短一瞬,却有元灵骤失之感,为魔君吸纳,陆南亭心存疑虑,彼时剑魔把剑来攻、亦无暇他顾,目下二人将之言明,也不难解到,二者一火一风,正是相生之相,实属罕见。
      魔君却道不可,皆因凡此种种,有别寻常采补之术,于被撷者大有害处,试问无心之举,已叫师兄大感异样,当真如此行事——
      不由忿而道:“我认你师兄,是为尊你敬你,这天下之大,惟独师兄叫我牵肠挂肚、拳拳在心,我张凯枫宁可自伤,也不能损你分毫,你我之间,绝不能是这般——”
      陆南亭轻叹一声,摇头道:“师弟如此,为兄又何尝不是……时至今日,故人大多不在,我却如何再舍下你?”
      魔君苦笑道:“……我毕竟不是你故人。”
      陆南亭听罢,不无笑意道:“师弟此言差矣,若要相识才算知交,你我也一早识得……你入北溟十八年,种种因果,我皆在轮回塔亲见,而为兄内心业障,你亦于蜃楼堪破,我二人如何便算不得故人?”
      饶是魔君能言善辩、智珠在握,一时竟也语塞,失笑道:“话都叫你说去……师兄,我发现自己总也说不过你。”
      陆南亭亦是笑道:“皆因你不欲与我相争,是也不是?”
      魔君咬牙再三,犹是心乱如麻、难以抉择,忍到此时,的确内忧外患、迟恐不及,然则损及师兄,又非他所愿,何况魔君深心,只盼有朝一日互诉衷肠,再与师兄——
      也罢,生死还未定论,如此瞻前顾后,又岂是他张凯枫作为?!
      魔君胸中决意,抬首言道:“如此……师兄,得罪了。”
      话音方落,陆南亭但觉眼前一花,魔君不知何来奇力,将他逼退数步、沉沉压在岩上,继而亲吻如疾风骤雨,划过眼角眉梢,落在鼻尖、唇瓣,道他薄唇温热细腻,却不住含吮,似百尝不腻,搅得陆南亭呼吸微乱,听师弟在耳旁低沉、沙哑,仿若呢喃道:“师兄……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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