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劫》豆芽砧板

8、凯瑟琳莫顿夫人

　　查尔斯离开包厢以后，亨利艾特在整个第一幕期间几乎没说过话。在她姨母凯瑟琳•莫顿夫人看来，这个女孩分明有点心事。

　　几乎所有的伦敦人都认为莫顿夫人眼睛不好，没有人知道她能够在剧场昏暗的烛光下看清楚外甥女此刻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事实上她可能还有更多鲜为人知的视觉能力，只是不到关键她就不会去用罢了。

　　比如她看得见，半年以前，亨利艾特差一点就要把查尔斯•凯斯蒙特抓在手里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而已。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萨贝妮，年轻公爵的注意力就此转移。虽然他依旧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好像并不特意在那个浅黄头发的女孩子身上花费时间，但那个无精打采的德国女人却肯定在无形中阻碍了亨利艾特。

　　幕间休息的时候，凯瑟琳夫人举起了眼镜向对面张望了一番：

　　“亨利艾特亲爱的，福斯特家的姐妹在跟谁说话？我瞧不清楚。”

　　“萨贝妮•斯沃特小姐。”

　　凯瑟琳夫人留意到侄女的口气平淡而并不热衷。

　　“她不是在乡下吗？上回查尔斯来我们这里的时候，我记得我问过他来着，他说那个德国姑娘回乡下住所去了。”

　　“姨妈，凯斯蒙特公爵上次拜访我们是两周前的事了，那是在星期四。而上周二我们去克罗兰德的时候公爵夫人就带着斯沃特小姐，公爵没有说起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于亨利艾特清晰地记忆，凯瑟琳夫人会意似地牵动了嘴角。不用说，她当然知道上次查尔斯和在克罗兰德露面是周二。亨利艾特所谓“他没有提起”，事实上是他们根本没能说上话。

　　“姨母，碰巧你问起斯沃特小姐，我正有一件事请教你。”亨利艾特说。

　　“什么事，我的孩子？”

　　“我在安排今年生日宴会的宾客名单……据我所知，现在伦敦贵族只要邀请凯斯蒙特夫人与公爵，都会同时邀请斯沃特小姐。但他们从不单独给她发请贴。但事实上，她是合法的奥地利女伯爵继承者，按照礼仪应该得到正式邀请。我在想，我的生日是非常正规的场合，不该跟普通茶会和周末舞会同日而语，所以我考虑这次要不要给她单独发请柬。”

　　凯瑟琳夫人轻轻摇了摇扇子。

　　“这想法没什么不对，我亲爱的。总得有人来开这个头。”

　　“但是，我父亲竭力反对这么做。”

　　“真的？”凯瑟琳夫人不免有些惊讶，“你父亲从前很少插手宴会礼仪这种琐事，从你母亲还在的时候就这样。这次他怎么突然感兴趣起来？”

　　“他倒不是对这事感兴趣，姨母。他说这一回有点特别。不仅仅是风俗和亲戚间的义务问题。”亨利艾特说，“九月里伦敦恐怕还会有一个‘de 沃尔特’，很不凑巧，我是公爵的女儿，我的请柬上写谁的名字，都会被议论。”。

　　“明白了，政治。”凯瑟琳夫人说，“这就难怪了。我们女人在这种事情上确实需要男人们的提醒。那位不合时宜逃亡男爵还真能给人添乱子。”

　　“父亲说，圆滑聪明的做法是把斯沃特小姐列在凯斯蒙特公爵家的请柬中，这样既亲热，又不会得罪任何人。”亨利艾特说，“只是这么做，我难免觉得有点内疚。”

　　“为什么？”凯瑟琳夫人问。

　　“因为尽管大家都没说穿，我却知道，人人都在看着我。”亨利艾特说，“整个伦敦都在看着。斯沃特小姐的地位很特殊。虽然有凯斯蒙特公爵夫人认可她并扶持她，她却还需要家族之外的上流贵族公开对她的身份表态……所以我说整个伦敦都在看着我——我把她的名字写在请柬上，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友好的表示，姨母，那将是一个开始。奥兰多公爵家这么做了，别人也会跟着这么做。相反的，倘若我把她的名字藏起来，也就等于社交界还没有打算完全接纳她。”

　　她沉吟了一下，“但是我想查尔斯——我是说凯斯蒙特公爵——他会理解我的难处的。我是奥兰多公爵的女儿，我父亲常说，只有公爵才会理解公爵。所以我想，他会明白这么做是出于大局考虑。”

　　凯瑟琳夫人放下手中的扇子。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不给那个德国姑娘单独发邀请，为什么还要找我商量？”

　　亨利艾特半晌没有回答。乐队在这时候渐渐停止了幕间休息的音乐，过道里的烛光被穿着礼服的使者调暗了，走廊里的一些男宾客纷纷告别，折回包厢和座位，一时间脚步声盖过了四周围包厢里细小的谈话声。

　　“我需要点建议。”亨利艾特突然说，“从，母亲的角度。”

　　凯瑟琳夫人感到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灯光彻底被调暗了，深紫色的厚重幕布被一点一点地拉了起来，穿着华丽的女演员背对着观众，展开一双臂膀，她身后硕大的裙子几乎铺满了一小半舞台。

　　亨利艾特轻声叹了一口气，有点庆幸姨母并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她觉得自己今晚的表现有点孩子气，一点都不值得夸耀。可就在她重新拿起望远镜的时候，凯瑟琳夫人却说话了。

　　“给那个德国女人发请柬吧，我的孩子。”

　　亨利艾特愣了一下。

　　“法国男爵关你什么事？政治又关你什么事？”凯瑟琳夫人说，“但只要你在请柬上写上那女人的名字，查尔斯•凯瑟蒙特就会对你刮目相看——这是只有你母亲才能给你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