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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开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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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某个时间,某个露天阳台发生的谈话]
“等一下,三浦的术式不是召唤假想咒灵吗?”花御说,“我不觉得这能牵制住五条悟多久。”
羂索没回答,而是向她抛出了新的问题:“花御,你认为这个世界存在神明吗?”
“没有吧。”花御认真思索了一下,“就算是我这样,作为‘人类对森林的恐惧’诞生的诅咒,也只是接近于精灵的存在。难道人类对神的敬畏之情真的会产生神吗?”
“呵呵……”羂索古怪一笑,“三浦他们,正是打算以人类之躯来打造一个神明啊。”
“那是他的术式效果吗?人造的神明……莫非会帮助人类吗?”
“是家族秘术。”羂索说,“我要利用的正是这点。他想通过献祭大量人类来实现神的降临,我会替他在这方面做好准备。只不过,汇聚了如此强烈的人类欲望诞生出来的东西——显然只会是一个强大的诅咒。很讽刺吧?自以为是地想要造出神明,最后生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接近人类对神明幻想的诅咒而已。人真是有趣又难以理解的生物啊。”
“你的意思是,三浦本人控制不了它吗?”
“是控制不住。”羂索慢慢地捻起一缕尾发,“召唤类的术师想要驾驭好手里的咒灵,前提是他必须要有相应的实力才行。作为神明的操纵者,三浦还不够格。”
漏瑚从他们身后的阳台门里走出来。花御转过头,看见房间角落里没干劲地抱着手臂的胀相。这时漏瑚说话了,“那么,就是按之前说的,由三浦完成对神明诅咒的召唤,再——”
“再由三浦操纵神明来进行对人类的精神控制。这点已经在那场宴会里尝试过可行性了。让人类自愿挤上我们提前准备好的列车,然后由我放出之前收来的大量咒灵。”羂索慢慢地说,“接下来,胀相会将载满人类与诅咒的列车驶向涩谷站,把五条悟包围。”
“也就是说,五条悟若是想要拯救普通人,就得先把你的那些诅咒杀了吧?”花御说。
“没错。”羂索看了他们一眼,“他一定会将目标优先定为消灭这些弱小的诅咒。当然,前提是到那时候,你们还活着的话。”(漏瑚叫起来:“喂!少看不起人!”)
羂索没理他,“就像之前说的,在顾及普通人的前提下,我有九成把握五条悟不可能展开领域。而我得到这具身体后收的咒灵也够他应付一会。”
“然后再由我们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来进行封印对吧?”
像是听到某种愚蠢至极的言论,羂索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天真的发言啊。即使你们侥幸活到那时候,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牵制住五条悟一分钟?解决完普通人的威胁,成为下一个目标的你们,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杀了!”
“那你到底是想?”
羂索扭过头,朝他咧开嘴角。
*
同伴的气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花御……”
漏瑚怔怔地看着轨道壁上被炸出的大坑。那是方才五条悟与花御战斗时留下的。也是在那里,特级咒灵花御被五条悟用基础的术式操作生生碾碎了。
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真切理解了羂索说的那句话——这样下去,别说牵制五条悟了,他才是真的会死!
一股从头到脚油然而生的危机感瞬间席卷了这位特级咒灵。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他猛地往后一跃,拉开他和五条悟的距离,并且相当果断地撒腿往站台上的人群里跑去。事实证明,他临时逃跑的举措虽然仓皇狼狈了点,但却是对的:只要五条悟想,他能马上杀了他!
而他身后的男人则以一个常规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后仰越过地铁挡板。男人居高临下,步履从容,一步一步逼向漏瑚。那是狩猎者的姿态。两颗非人感强烈的蓝眼珠毫无感情地直勾勾望过来,仿佛视线中注视着的不是实力足以被评为特级的咒灵,而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在这样一种堪称骇人的追捕里,漏瑚四处逃窜的行为变得更加急乱了: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将身边的普通人抓起来胡乱向后扔,想要借此来稍稍阻止一下五条悟——然而这行为收效甚微,当毫无反抗之力的非术师哀叫着砸在男人周身的无限上时,五条悟神色漠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漏瑚咬牙,在心里问候了羂索八百遍。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角落的柱子后闪过一抹红色身影,顾不上别的,他一把抓住触须,将这只宽大的红章鱼拽了出来,怒道:“你躲什么躲!赶紧过来帮忙!”
这躲起来的正是特级海洋咒灵,陀艮。
陀艮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噗”。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中忽然涌过某种流水的波纹。然后是翻滚着火星的岩浆——两位特级咒灵联合起来从五条悟后方发起了袭击,灼烧的烈焰与汹涌的水柱一时间齐齐向男人攻去,却又在最后一瞬顿时改变了方向,骤然轰向五条悟身边的普通人。
赤红的岩浆狰狞地张开嘴,将人一个个地活生生吞下了。另一边,被水流冲倒在地、当即陷入昏迷的非术师们生死不明。
男人周身顿时空出来一块。
站台内,尖叫声、逃窜声此起彼伏。漏瑚和陀艮站在原地,惊疑不定地看着五条悟。有那么一会儿他们不敢动也不敢逃跑,那股来自当代最强的六眼身上散发出的铺天盖地的恐怖气息几乎将他们定在了原地。五条悟笑了,那笑容甚至是愉悦舒畅的——暴涨的咒力闪起奇异的蓝白色彩,不容抗拒地倾压过来。
漏瑚的视线一时间扭曲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几个转瞬的呼吸间,漏瑚艰难地转动起眼球,看见不远处自己被撕烂的身体,和陀艮碎成几根的触手。在这样一副凄惨的光景里,他忍不住怀疑:我竟然还活着吗?
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踩在了他的头上。漏瑚的视野顿时黑了大半,他试图翻动自己的头颅——然而这举止却使上方的人不悦地施加力道碾了下来。
啊,原来是五条悟。他在最后一个意识尚且存在的瞬息里漫无目的地想,羂索那家伙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来……
噗哧一下,他的头被五条悟踩爆了。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
21点15分,站台响起了列车进站的播报声。
“本次列车共八节车厢,请在黄线内等候。请不要将头伸出屏蔽门或倚靠在屏蔽门上……”
*
“在五条悟和你们缠斗时候,需要有人在楼层上方继续将普通人吸进车站。等列车到站,就把这些新吸入的人扔到底层来。”羂索说,“陀艮,你比较擅长逃跑,这事你来做。”
蒙着一块白布的红色章鱼点了点头。
“这个目的是?”漏瑚问。
“必须要让五条悟意识到,需要他拯救的普通人可不止眼前这些。”羂索柔声道:“我知道五条悟很冷酷——他和虎杖悠仁不一样。他会以「一定程度」的牺牲为前提,来确保能将你们杀死,以此换取大部分普通人的存活。但如果死者和生者都在增多时他该怎么办?这时候,这个「一定程度」就变得无法衡量了。是展开领域,把咒灵同人类全都一起杀死吗?他做不到这一点。他所接受的「牺牲者」只能是被咒灵杀死,而不是被名为五条悟的人杀死。”
“三浦的术式很重要。他的神明能蛊惑普通人的想法,而等这辆装满受控制的非术师的列车到达时,他就会发现不仅是咒灵在杀普通人,连非术师都在互相残杀——‘咒灵可以杀死,那这些被控制的普通人该不该杀?’‘如果不杀,普通人也一样会迫害普通人’‘但是杀死普通人是违背咒术师的准则的’这些念头便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了吧。”
“面临如此情境,五条悟只能抓紧时间思考对策。他连一瞬间的犹豫都不可以有。如果选择不展开领域,就会有大量没被术式蛊惑的普通人因他而牺牲;如果他被逼得展开领域,这么多的无辜生灵都死在他的手下,更何况那些受到术式控制的人们说不定还有救!你敢说他能问心无愧吗?最终,不管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走向我设定好的道路。”
羂索张开双臂,迎着夜风,感到一股蛰伏多年终于见到果实的庞大快意:“最后,都这样拼命地努力着想要救人了,要是那些普通人根本不领情会怎么样?要是人类反咬他一口会怎么样?强大如五条悟,即使能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术式的效果,也难免会有一刹那的动摇吧?”
“来吧,五条悟。我期待着,你在灵魂都摇摆不定的时刻,见到‘我’的反应……”
*
普通人,源源不断的普通人。
有像蝼蚁般被从空中抛下来的普通人,也有泄洪般从列车闸门涌出的普通人。数不清的人群里充斥着叫喊和怒骂,摩肩接踵的距离中更是夹着数不清的咒灵。
“你是不是疯了!”“别靠近我!”女孩大叫,妄图躲过来自同伴的袭击。可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的胸膛被插入了一把刀。她转过去,看见自己妈妈微笑着的面孔。
“妈、妈妈……”她呆呆地,“为什么……”
妈妈双手合十,温柔地告诉她:“这是神的指示。”
女孩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在死去的女孩周围,无数类似的事情正不约而同地同时上演着。
普通人攻击普通人、咒灵攻击普通人,这样的事情没有止境。每秒的流逝间便有数十人死亡,不仅如此,从上方不断抛下的新鲜人口仍在增加。涩谷站已经变成狂乱无序的海洋。
名为羂索的邪恶诅咒师,潜心布置了几十年的计划,终于如他所愿地拉开了序幕。
五条悟站在混乱的人群中间。
有人带着刀匕率先挤到他面前,摇摇晃晃地,“五条悟,杀了你……”
像是引燃了导火索,越来越多的人朝他围拢过来。
“我恨你,五条悟!”不知是谁率先喊起来,接着便有无数人在后面跟着呼应:“就是啊!”“都是因为你,我们才要面对这些!”“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乌压压的人群挤成团,愤怒的叫嚷声一波高过一波,甚至有人拿着饮料罐往他的方向丢——见状,人们纷纷摘下自己身上具有攻击力的万圣节装饰,或是抛出趁手的道具,全都一股脑地砸向五条悟。
人群边上仍攀附着数只贪婪的咒灵,口水垂涎,已然准备下手的模样。
而那声音还在继续。
“五条悟,全都交给你一个人不行吗?”“为什么我们要承担这些!”
“——五条悟,你去死吧!”
两秒钟之内五条悟没有反应。无下限尽职尽责地运转,替他隔开砸来的危险东西。
两秒后,他缓缓抬起了手。
那一刻,他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决定:他孤注一掷,展开了0.2秒的领域。
0.2秒是他凭借感觉得出,不会使非术师变成废人和留下后遗症,是无量空处的安全持续时间。这0.2秒的时间里,包括受控的非术师以及全场咒灵在内,脑海中都被输入了大约半年份的有效信息。
宇宙般漆黑却璀璨的领域一闪而逝。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站着失去了意识。
但是,地下五层的幸存者能够在涩谷事件结束后的两个月,重新作为正常人回归社会、进行正常生活,这便是0.2秒的目的——而曾经遭到三浦的术式控制的普通人们醒来后,都纷纷表示自己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在这堪称瞬息般短暂的领域展开后,五条悟将目标定为在场的大量咒灵。为了不波及脆弱的普通人,他放弃了使用术式,仅以单纯的体术和普通咒力攻击斩杀咒灵。当代最强的咒术师在解除领域后的169秒里,将地下五层约六百只咒灵尽数祓除。
在这两分多钟里,总是二十四小时无下限傍身的,向来从头到脚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六眼术师,也被溅上了半身的鲜血。那暗红的血迹在他一贯白净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扎眼,但五条悟已经无暇顾及:超出极限的迅速斩杀几乎让他没精力分心去维持术式的运转了。
一片空旷的寂静里,他听见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
那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但是,在过去察看之前——五条悟率先听到了另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认错的声音。
那人说:“狱门疆,开门。”
他愣在原地。小盒子猛地抽条延展出类似触手的东西,其正中央睁着一只硕大的红色眼珠。
……只是一瞬之间,六眼便察觉到了那是相当危险的东西。
五条悟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在这时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来人踩了双木屐,披着宽大的袈裟,过长的头发盘起来扎了个熟悉的丸子头。男人抬起手,话语一如三年前般温情脉脉地跟五条悟打了个招呼:“嗨,悟。”
“好久不见。”
他听见夏油杰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