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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十一夜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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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满目的血……
殷红流了满地的血……
猛的睁开眼,有多久没梦见这样的情景了?
眼前仿佛还萦绕着那挥散不去的刺眼的红,小云深躺在那处,胸口红到发黑的一个洞,殷殷地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抚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真是没有出息,还念叨说让他不要太想自己,结果反而是自己控制不住的去想他。前几日只顾着赶路,没有多的心思,这下安静下来时,心里便越发的空落落的。想起刚才的梦境,不禁有些抑郁,这安全感全落在他身上了,我可怎么办才好?
闷闷地正躺着,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个翠色衣裳的小丫头,见我已经醒了,怯生生地福了福身:“小姐……您醒了。奴婢小春,是夫人派我来服侍小姐的。”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来任由她帮我收拾。
今日由于我的回来,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用早饭,小盛香也被唤来一道,爹爹与辰吾哥哥你一言我一句地询问着杳山上的事儿,我埋头填肚子,小盛香则彬彬有礼地一一作答着,不时地被夸赞两句,小脸儿微微泛红,煞是可爱。
我不满地嘟起嘴:“爹爹,大哥,你们怎么关心他比关心我还多呀?”
“是是是,我的好妹妹……”大哥笑着调侃道,“你可知你最让爹娘关心的是什么不?”
我疑惑:“什么呀?”
他笑眯眯地回:“自然是——终身大事了。其他人家的姑娘到你这个年纪,早就嫁为人妇了,许多连孩子都有了。”
娘亲也附和着:“是呀,你看修兰都已经生了孩子了。”
我愣住,终身大事?我可否说自己已经与师父他老人家明许芳心,如今正两情相悦着呢?婚姻之事就不愁家里操心了?
娘亲继续道:“前几年你总不在家,我们在这里操心也没什么用处,如今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这就与乡里的王媒婆说道去……我家浅浅条件这么好,不愁找不到好夫君……”
“这——”我有些犹豫,怎么一碰到子女们的婚姻大事,父母们都是一样的态度呢?
这时,小盛香站起身来,一脸正色,我们均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只见他向座首的爹爹和娘亲恭敬地行礼道:“伯父伯母,请恕盛香无礼。只是家师早有严命,师姐的婚姻须得由师父他老人家做主,其他任何人不得干预。”
“这——”娘亲面露为难,“浅浅不是都回来了么?难道——还得回杳山去?”
我有些尴尬:“娘,这次,师父只是答应我回来探亲而已,过几日就要回去的……”
那面,爹爹的面色已然不虞,辰吾哥哥按耐不住,握拳重重地捶在桌面上,正要发作,却又给爹爹一个眼色给瞪了回去,修兰嫂子忙在一旁软言安抚着。
“浅浅,一会儿来书房一趟。”爹爹冷冷地吩咐着,饭未用完便扫袖离去。
一顿饭不欢而散,辰吾哥哥对小盛香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很明显的,小盛香成了某人的替身给大伙儿出气了。娘亲也不再对他嘘寒问暖的,态度冷冷淡淡的,一见他就直叹气。
思量着该安慰安慰小盛香,毕竟他也算是客人的。
“小盛香,你别在意啊……”
瞥我一眼:“没事。”
“其实——这趟我自己回来就行的,现在弄得你忒尴尬……”我有些懊恼,不该把这孩子理所当然地就当成自己的跟班的。
一眼都吝啬得不瞥了:“没事。”
我恼:“没事儿你跟来时做什么的?”
低低地答:“他让我保护你。”
见他面无表情的那副样子,完全不为我所动,索性就由他去了,慢慢地磨蹭到爹爹书房的门口。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内传来一声唤:“是浅浅吧,进来吧。”
推门进去,只见辰吾哥哥也在里面。
轻声唤了句:“爹,大哥。”
规规矩矩地站在一处,等待发落。
“浅浅——”爹爹的声音有些落寞的沧桑,“你师父当真那么吩咐过?”
我抬头看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他较从前老了许多,很多时候,我总觉得时间于我来说不过是如白驹过隙一般,悄悄然的在未察觉时便过去了,但它却不多不少的在我身边的人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那样的痕迹对于七年未归家的我来说,是一种刺眼到令人心疼的痕迹,如我推门看到已入中年的娘亲,如我此时看到眼前面色疲惫,隐隐已现苍老之色的爹爹。
心里有些发揪,却还是重重地点下了头。
他的眼未曾放过我的任何一个眼色或是动作,仿佛是欲将我看穿一般,见我如此,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师父那样的高人,想必能为你物色个家世背景人品皆出色的人才来……”
一旁的辰吾哥哥却再也按捺不住,拍案道:“就算是那样,浅浅毕竟是我们家的孩子,婚姻之事,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都安在,就算他如何厉害,也不该那般连浅浅的婚事都要控制吧!”
其实辰吾哥哥说的都是有道理的,我想反驳,却是半点都反驳不了。
爹爹沉声呵斥他:“辰吾,休得胡言。无照大师修为高深,如此圣人,做事必有他的深思,岂是我等能够揣测的……”
“爹——”辰吾哥哥道,“他都霸占了浅浅七年有余,如今更是想要霸占浅浅的一辈子,他根本就是对浅浅有邪念,阿珏在华都所听果然非虚——”
“啪——”一个巴掌扇上辰吾哥哥的脸,我惊地怔在那处,辰吾哥哥不可置信地瞪着爹爹,爹爹微愣着,道:“辰吾,不得胡言!”
“爹——”
“出去!”
辰吾哥哥眼中抹不去的受伤,不似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哥哥,我茫然地看着他甩袖而去的身影,直到那道门“吱呀”一声又合上。
爹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轻揉着脑袋。
“浅浅,你别在意,你大哥这也是因为太过关心你了。”爹爹道。
我轻轻地点头应着。这我怎么能不了解呢?
“哎——”他长叹一口气,继续道,“你还是去看看你娘亲吧,她盼你盼了这么多年,一年一封的家书从来没断过,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你却说你还要走,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你趁着这些天,好好陪陪她吧……”
黯然地点头应下,离开了书房。
七年,整整七年的时间,从来未出过杳山和云镇,终于满了十七岁,解了我的禁足令,却又被匆匆拎去了华都,事儿一桩接连着一桩。不知何时,我已经将杳山当做了我的归处,却忘记了这里苦苦等着我的家人。
暗暗骂着自己:真是个死没良心的坏丫头!
偷偷绕去娘亲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进去,一声“娘亲”刚要唤,生生被眼前的情景梗在了喉咙口。娘亲在哭,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小肚兜,两行清泪滑下,滴落……无声无息,却让我揪心。
半晌,她抬头,见到我,微微楞了一下,忙转过身去擦干净眼泪,回过头时已经是满脸慈爱的笑容:“浅浅,你来了,怎么都不发出声音的?”
我绽开一笑,挪过去坐在她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将头轻轻地靠上她的肩膀,甜甜地道:“娘……你连哭都是这么美,怪不得爹爹这么爱你。”
“油嘴滑舌……”她抚上手中的小红肚兜,“这是你小时候穿过的呢,前两年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的,还跟新的似的呢,浅浅你看,上面的福字是我亲手绣的呢……那会儿你比荣儿现在都要小一些,一转眼,就长得这么大了……”
她温柔地抚上我的头,似在触碰一件珍宝。
她的语气有些凄然:“可惜,长大了,为娘却再也留不住你了……”
“怎么会……”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不管女儿走多远,心里总还是会记挂着娘亲的,就像娘亲心里总是记挂着我一样。”
她目光柔和的看着我,微微点了头。
我灿然笑开:“娘,这几天我陪你一道出去玩玩吧,去游湖,去赏花,去吃好吃的,将之前欠下的都补回来。”
“好好好……”她终于也露出了点点微笑。
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开始喜滋滋地计划着之后几日的出游,乐得心里孕出了几朵花……
血……
满目的血……
殷红流了满地的血……
挥散不去的刺眼的红,小云深躺在那处,胸口红到发黑的一个洞,殷殷地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我猛的睁开眼,天还黑着,怎么会又梦到这些?
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不安,这样的梦境,是要告诉我些什么?是警告?预示?
抚上双眼,依旧是那样的红雾一片,浓浓的,铺天盖地而来。
猛的坐起身——“你还是去看看你娘亲吧,她盼你盼了这么多年,一年一封的家书从来没断过,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你却说你还要走,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你趁着这些天,好好陪陪她吧……”
“一年一封的家书……”
一年一封的家书,我十岁上山,至今该收到七封了,而到我手里的却只有这一封……
“你先回家待几日……”
“浅浅,明日你随云深上洛山去。乖乖在那里等我来接你……”
何其的相似……
还有小盛香的那句“他让我保护你。”……
匆忙穿上衣服,收拾好行李,草草留下几个字,摸黑抓到来时那匹千里驹的缰绳,一跃纵上马背——“驾!”
坏师父!臭夕照!
你是不是又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所以把我远远的推开?自以为这样就是保护我了?你每次都只会如此了么?别让我抓到,这回我一定不会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