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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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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那位让我去体检的警员,说:“体检是一起去还是分批去?”
警员看了一眼等候室里剩余的两个人,说:“啊,是分批的,你先来。”
他在说谎。
但是,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警员领我到一间看似临时医护室的房间里进行体检,在那里等候的医生,动作非常麻利。在警员的监督下,他将我的手腕按在桌面,拿出一支空针管,将针头插入皮肤,抽出深红色的血液。随后,他将血液注入试管中,贴上标签,放在试管架里,等待化验。
真想把这试管给摔破——我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有些晃神。
真的好像越混越糟糕了啊。假如是以前,我大概可以一看事态不对就直接跳跃世界线逃跑吧,再不济,也可以利用钱和合伙人势力把事件压下……或者干脆就袭警逃跑。但是他们知道我和唐文儒的联系,逃跑只会导致焦点集中在唐文儒身上,实在是下下之策。
随后,又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医生让我躺到检查床上,让我掀起衣服露出腹部。医生隔着手套用手指轻轻描绘了一下我腹部:“这里有个伤疤,拆线不久,看形状,是被刀具捅伤的……是这个月内受伤的吧?”
那是廖婷婷留下的伤口。
小警员闻言,在一旁拿着笔记本快速地书写着什么。
真是倒霉。我回答说:“是啊,住的地方治安不好,被抢劫了。”
医生隔着口罩说的话,带着一种暧昧的含糊不清:“这么猖狂啊,报警了吗?话说你这伤口缝合得一般般啊,不会是在哪个小诊所弄的吧。”
我懒洋洋地说:“小诊所近呀,而且大医院人太多了啊,这点小伤缝缝不就好了。”
医生说:“这种状况都能直接送急救了,哪用得着排队……来,我测一下心率。”他话音刚落,就把我的衣服往上推,露出我的整个胸膛。
半晌,医生自言自语道:“你是老江湖吗?还挺多功勋的啊。”
我没有回话,只放空脑袋,目光注视在天花板的某块污迹上。那些在身上已经转淡的伤疤并不是什么与人干架留下的功勋,只是年幼时,在其他世界线旅行中,因为疏忽大意,被人捕获,取样研究时落下的伤痕而已。
这种所有隐蔽回忆都被人挖掘研究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这也算在你所说的善良成本里吗?唐文儒。
在接收体检后,每天都会被带去问讯室,接受何警官和范警官或旁敲侧击、或语带恐吓的询问。随着盘问内容开始与被我盗用身份的“曾泽光”的过去挂钩,我意识到他们已经怀疑我这个人的身份。尽管我尽量根据曾泽光的人格侧写和个人记录来回答,但盗用一名死者的身份,始终会有些微的破绽留下。
在多天的拘留和询问中,我也逐渐身心疲惫,只能在空暇时间里想象一下,自己骑着唐文儒来打的画面,聊作减压。
终于在拘留的第十天,也就是欧米伽-0753世界线的2014年6月5日,何范等几位警官功成身退,坐在问讯室里的,只有一个生面孔。
他年龄约35上下,肤色黝黑,虽然五官端正,但似乎因为熬夜的原因而挂着一双黑眼圈。这位警官把手上的资料合上,在厚厚的档案夹后对我露出一个笑脸:“你好,曾先生,请坐,我是刑事犯罪侦查大队本市分队的队长,我姓莫。”
也就是说,他就是崔警官的领导。
这位队长拨开桌面上的文件夹,从资料堆里抽出一支笔,夹在手指间把玩着:“曾先生,耽搁了你这么多天时间,我个人也觉得挺抱歉的,毕竟在把你卷进来的三次事件里,我们都把你这位见义勇为的英雄请回来喝茶。可是呢,我们这边儿也是无可奈何呀。在第一个案件里,两个犯罪嫌疑人在证券公司进行恐怖袭击,随后又在公路上造成连环相撞,就是为了一个叫‘曹恒’的人;第二个案件里,犯罪嫌疑人入屋杀人,受害者与你是邻居关系;第三个校园绑架案里,犯罪嫌疑人直接绑架了大半个专业的学生,就为了跟你见一面,那些人质里,除了有跟你通过神秘的途径联系到的物理教授,还有和你合租一个屋子的大学生的同班同学。我自己也觉得很头痛,继续把你关着呢,实在不太厚道对吧?毕竟你每次都是去帮人的,还救了不少人质。但要是不找人保护着你,又怕这些罪犯和他们的同伙又会针对你策划些什么危害社会的活动,我们总要对百姓的生命安全负责啊。”
我听得有些脑仁痛。
莫队长用笔在文件夹上敲击了两下:“我觉得这个判断还挺复杂的,于是我就逆向思维了一下,这些犯罪嫌疑人他们的动机到底是啥呢?”
他自顾自地说着:“这三件案子在社会影响还挺大的,特别是那个叫穆风的,现在还找不着影儿,弄得现在人心惶惶的,局里兄弟们都好几天没回过家了,直接把跟你接触过的所有人底细都刨干净了——这工作也不是很难,毕竟你这人好像在上个月之前,压根儿就没有任何的社交。”
“王瑶和廖婷婷你应该印象比较深,就是跟你聊了好久的两位,他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大学生小情侣,除了考试作弊不交作业旷课之外,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穆风和陈庚就是当企业领导的,平时搞的也就是新能源那一块,公司业绩不好不坏,也没有到要报复社会的地步,至于唐文儒、图书馆的小姑娘,还有蔡教授,S大的老师和学生,乍眼一看,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犯案动机啊。”
我对莫队长说:“警官,你对我这么一个嫌疑人理顺调查线索,要紧不要紧啊。”
莫队长说:“唉你懂什么,我这不是相信你是清白的所以才跟你讨论案情么。我一开始还觉得挺云里雾里的,直到王瑶跟廖婷婷他们在跟你交涉的过程中,反反复复地提到一个日期,就是5月5日。我这才发现,这日子还挺关键的,从5月5日开始,本来是好学生的唐文儒王瑶廖婷婷,突然之间不约而同地就开始旷课了,特别是唐文儒这个靠助学金的,居然还不声不响地有闲钱去租房子住了,而穆风也性情大变,丢下公司的事务交给其他经理就不见踪影了,然后呢,本来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像个失踪人口一样的曾泽光,突然就中了彩票,赛马和赌球都赢了钱,从无业流民变成暴发户,金光闪闪地出现了。这几个以往没有任何联系的人,忽然就约好似的,在5月5日一转往日的生活节奏,然后直奔你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你说。”
我说:“警官你想象力好像也挺丰富的,我看我还是放弃写作这条出路好了,论脑补能力实在比不上警官您啊。”
莫队长摆摆手:“我都说了,你别急,我都还没把话说到点子上。这案情疑点太多了,虽然我觉得你应该跟那几个恐怖分子不是一伙的,但你这人也挺奇怪的。我们去找了一下你当年的高中同学,辗转几番才联系到你前两年的一个相好的,你猜怎么着,她拿着你的照片愣是认不出来!”
“王瑶说廖婷婷前些天捅了你腹部上一刀,你还真有这个伤口。还有,你用来唬弄王瑶的,关于干细胞研究的信息,我跑到医院里找了几位专家让他们看了下,基本都觉得这是个了不起的突破。你说你是把唐文儒的论文给背下来了,但是,那小子也很有意思,跟你合租后,他一个读人力资源的本科在校生,忽然能写出震撼医学界的论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还有天泰的老总,他可没有在继续攻读什么学位,但他放下了公司的业务,特地让人开车送他来S大图书馆这儿,然后刚好跟你见了一面后,你就激动地向图书管理员要了张课程表,然后拿着假名片跟蔡教授见面,介绍了一段跟王瑶的疯话内容很接近的小说剧情。然后第二天,蔡教授就被王瑶挟持了。你说这些不是都太巧合了吗?”
莫队长对我露齿而笑:“巧合得简直就像,王瑶廖婷婷那番疯话才是事情的真相似的。你说是不是?”
我皱起眉头:“警官,你的意思是浪费了那么多纳税人的钱,让你手下的兄弟忙了这么多天,你的结论就是那两个妄想症小情侣说的话是真的?”
莫队长说:“还真是呦,你别笑,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还真仔仔细细地考虑了一下这个可能性。曾泽光这个人被你顶替这还是小事,万一这种荒谬事是真的,那在你被他们杀死之前,还活着的人估计还会弄出大骚乱来吧,最严重的是,我这边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用来逮捕他们。”
我露出无趣的表情:“万一是真的,那您也犯不着这么辛苦呀,反正等我被他们弄死,不又会回到5月5日了。”
莫队长说:“瞎扯,万一就你们几个坐时光机回去了,就剩下我们对着那一地狼藉,连个嫌疑人都抓不到,那我们拿什么向受害者交代?”
我摆出一副敷衍神经病的姿态说:“那莫队长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啊?”
莫队长说:“我想先自己验证一下。”
我有些不妙的预感:“怎么个验证法?”
莫队长笑嘻嘻地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前几天呢,我沾了一点点你的血……”
话音刚落,他猛然用手圈住我的脖子把我固定在凳子上,从我后方用一个硬物抵在我后脑勺上。莫队长弯下身,在我耳边说:“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我估计也能回到5月5日,然后我就可以把他们全部都关起来,直到把你这个外星人送回去。”
我屏住呼吸,没有抵抗,只对他说:“但如果他们说的果然只是疯话,那么我就会这样死了,无论这事会不会被人发现,都不会改变你为了一个虚妄的可能性,杀害无辜的事实。”
莫队长轻声说:“你可不是无辜吧?也许穆风就是你和那大学生给杀的吧?”
我说:“但你也不会是正义。”
“说得挺好的。”
莫队长松开手,慢悠悠地走回他的桌子后面,我才看到他用来顶着我脑袋的,只是一根警棍。他抽出一根烟,咬在嘴边说:“我呢,可不管你们这些有特异功能的人高来高去的,总之如果你们触犯了我们这地儿的法规,我就算赔上自己也要把你们抓起来。当然我也欢迎你提供线索,曹先生。”
我对他说:“你还真相信那两个小孩说的疯话了?!”
莫队长不耐烦地说:“省省劲吧,我们地球的研究技术有限,在你那点血里实在研究不出个所以然。但我只要脑子还在就知道你绝对不是那个叫曾泽光的流氓。我就跟你提醒一句,上面有人施压,我们关不了你多少天。陈庚一早就请了律师把自己给摘出去了,你自己出去后长点心眼儿,我们地球人可不管你能不能把时间拨回去5月5日,要是有料,告诉我,自然会有办法把陈庚给关他个十天八天的,然后你赶紧儿回火星去。至于跟你一块住的那小孩,让他注意点手脚,我们这只看法律,可不看正义不正义的。”
这个姓莫的实在是行事乖张,虽然他对状况的推测很准确,但苦于实在没有证据,也就只能在最后关头,口头上对我施压一番。
第二天,我就被释放了。
但这次没有唐文儒守在门口接我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盘着手靠在一辆大众甲壳虫旁的崔旭。她冷冰冰地对我说:“好巧,刚好我值完班,顺路送你一程吧。”
但她说得就跟专门等在这里要送我上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