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蜀山战纪·越隐越］天机》雾夜凛

55、五十四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房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人却是红玉。
　　两人急忙上前。“红玉姐，大师兄他怎么样了？”
　　红玉温言道：“放心吧，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两人都不禁长长舒了口气。
　　红玉又道：“主人要暂时闭关几日，芙蕖，你带丁隐把陵越抱回房间去吧。”
　　不待芙蕖应声，丁隐已先一步进了房。
　　房间里已不见了紫胤真人，只有陵越安然平躺在榻上。丁隐伸指探了探，气息均匀，内息平稳，果然已无大碍，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芙蕖领路带丁隐到陵越的房间，来到陵越从小居住的地方，丁隐不觉对着房间多打量了几眼。
　　“这个房间以前是屠苏和大师兄一起住的，现在……”芙蕖望着房间那头空置的床一时不免有些感触，收敛心神，回过头来对丁隐道：“临天阁这里是执剑长老的居所，没有允许，其他弟子是不得擅自入内的，你尽管安心地住在这儿。”
　　丁隐看着她：“你留我在这儿，就不怕我做出什么危害天墉城的事？”
　　芙蕖凝着一对水莹温润的眸子，浅笑着反问：“你会吗？”
　　丁隐语塞。以往受惯了猜疑指责，现在被一个刚刚相识的人这般笃定地相信和善待，一时倒有些不适应。
　　芙蕖温然道：“你守着大师兄，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看着芙蕖悠然转身步出房门，丁隐回到床边坐下来，望着熟睡中的陵越低声喃道：“如果守护赤魂石的是天墉城而不是蜀山，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默默端视良久，不觉伸出手去抚上陵越的睡脸，动作极轻极轻地，生怕带来一丝的惊扰，拇指轻若鸿羽般拂过微阖的双唇，眸光不觉幽深起来。
　　——“他哪怕是舍了自己这条性命也要将你唤醒，不止是为天下苍生，更是为了你，他不愿见你被赤魂石所控沦为魔道，这番心意——你可明白吗？”
　　这番心意——是出于朋友之情、同道之义，还是……
　　陵越，我对你的心意，你又明白吗……

　　陵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熟悉的床顶。
　　混沌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记忆中自己在阴风谷强行带走了丁隐，正在御剑赶回昆仑山的途中，如今怎会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体内紊乱的真气已经平复，胸腔里的灼烧感也没有了，身体里有股熟悉的内息……是师尊？
　　神思蓦然一清，莫非——是丁隐送自己回来的？
　　这样想着便欲起身，方才发觉身边有异，偏过头便见到丁隐近在咫尺的睡脸，微愣之后，急切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丁隐侧卧在旁，手臂横搭在陵越腰腹间，面容恬静，羽睫安稳，眼下那两道妖冶的红痕已无初见时那般红艳刺目，笼在长睫的阴影里，幽幽淡淡，莫名地惑人。
　　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他怕是一直守在这里吧……陵越轻轻弯起了唇。
　　不觉抬起手抚上丁隐脸侧，指端轻触上那杂着赤色的乌黑发丝，细细地抚摩，眼前长睫轻颤似乎有所感应，遂止了动作，又缓缓把手收了回来。
　　丁隐掀动眼帘，凝聚的视线正正对上陵越偏首笑看的双眸，立时睁大了眼，彻底清醒过来。
　　“你醒了！”丁隐猛地撑身坐起，满目欣喜。
　　陵越笑得浅浅淡淡，凝注着丁隐，悠悠地道：“我醒了。你呢？”
　　丁隐愣了愣，继而勾唇一笑：“如果我说没有呢？”
　　陵越含着笑脱口道：“那我就唯有想尽办法把你留在身边好好看管了。”
　　丁隐眼底不禁一亮，紧紧盯视着陵越双眸：“你说——留在‘你身边’，而不是留在天墉城？”
　　陵越神情稍滞，视线不觉飘忽了下，浅笑反问：“有何不同？”
　　丁隐只一味凝视着陵越，幽深的眸底盈满某种直白炙烈的情意。
　　陵越静静地与丁隐对视半晌，终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扶我起来。”
　　丁隐依言扶起陵越靠坐在床头，扭转了身子对面而坐，等着陵越的回答。
　　陵越沉吟片刻，凝眸看向丁隐，语气平和而认真：“你的心意我并非不知……”
　　只淡淡的一句话，丁隐的心已猛然狂跳起来。
　　陵越微垂了眸：“只是我肩负着整个天墉城的荣辱兴衰，恐难做到顺应心意、随性而活，所以……”
　　丁隐强抑心中激动：“可你之前不是还丢下门派中事和我们一起去寻找神剑？”
　　“那是因为有师尊的支持和包容，可终究不能一直任性下去，”陵越掀眸，“我有责任守护门派、光大天墉城，此生——是要终老在这昆仑山上的。”
　　“那我就在这山上陪你一起终老。”丁隐眸光灼灼，语声坚定。
　　陵越微睁双眸，胸中激荡，喉间却哽了哽，暗蹙眉心幽幽地道：“我已经辜负了芙蕖，不想再耽误了你……等你将来能够自由驾驭赤魂石，这广饶天地间，自可纵情恣意，潇洒来去。”
　　到了此时此刻，丁隐又岂会还看不清陵越的心意，敛着眸故意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我现在是蜀山叛徒、人见人怕的邪魔外道，天下虽大却已无我容身之处，所以你才可怜我、收留我？”
　　“不是，我……”陵越正欲解释，忽然间醒悟过来，不禁抿唇叹笑：“多日不见，你倒学会了拿我开心。”
　　丁隐没有笑，只定定地看着陵越：“你说要守护天墉城、肩负着整个门派的荣辱兴衰，那你把我这个杀人嗜血的魔头留在这里——就不怕毁了天墉城数百年的声誉？”
　　陵越温然看他，眸色深湛：“你一身魔气送我回来，就不怕被我师尊封印于此、永不见天日？”
　　此心，彼心，何须更多言语。
　　丁隐猝然趋身抱住陵越，心潮起伏，满满的情意几欲溢涌而出。
　　陵越……陵越……
　　过往的一切倏忽掠过脑海，血池禁锢，注魂炼石，欺骗、利用、猜疑、伪善，一幕一幕，仿如流光……
　　——“我只是想回家……你们为什么要阻拦我……”“你不要太嚣张了！”
　　——“因为你是六星之子，是赤魂石天然的容器。”
　　——“你这个不祥之人，我们好心救你你不知感激，反倒打伤了我大师兄！你不用说那么多了，道歉也没有用。你自断一臂，就算扯平了！”
　　——“现在赤魂石在你体内，你的身体和蜀山息息相关，如果让我知道你再做什么危害蜀山的事情，我决不轻饶。”
　　——“难道我蜀山与整个天下的安危你都不放在眼里吗！”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破墙而出吗？因为我就想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被最相信、最亲近的人背叛，心里是不是很痛啊？”
　　——“丁隐，任何一个女人，无论她怎么伪装，无论她有多少谎言，但是她最期待的永远都是有一个男人接受最真实的她。带着伪装的爱情，这不是我玉无心想要的。”
　　——“我拿你来炼赤魂石，炼了整整十七年。你以为你一身神力真是天生的吗？还不是因为你身体里藏着成千上万孤魂野鬼的鲜血。”
　　——“不管是卧云村的丁大力，或者是蜀山的丁隐，你都只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醒醒吧！所谓的正道和正义，都是和你的命运背道而驰的东西，和你相辅相生的，都是你不堪回首的过去！”
　　——“一旦取出赤魂石，天下各路邪魔必起纷争，到时候生灵涂炭，受难的可远不止你卧云村一处。倘若这样，你还要取出来吗？”
　　——“我为天下又有谁能为我！”
　　——“丁隐，跟我回天墉城。”
　　陵越。
　　丁隐闭上眼。
　　所有这些，都不重要了……
　　陵越被压迫着伤处，心口隐隐作痛，兀自颦着眉没有出声，伸出左臂轻轻揽住丁隐。
　　耳畔传来丁隐的低语：“是你叫我跟你回天墉城，想再让我离开，没那么容易。”
　　陵越手抚在丁隐背上，抑着闷痛，无声地弯起了唇。
　　丁隐察觉陵越气息有异，直起身见其面隐痛苦之色，恍然懊恼：“是不是碰到伤处？我太大意了……”
　　陵越缓过一口气，稍稍舒展了眉心，浅笑：“无妨。”
　　看到陵越这副神情，丁隐不期然忆起那次在武当山，陵越中了那西域妖僧的毒，也是这般扯着笑佯作轻松，只忙着帮自己裹伤上药。心中泛起难言的滋味，想也未想便再次靠了过去，在陵越唇上果决坚定地落下一吻。
　　陵越微微睁眸，眼中浮上些许讶异。
　　丁隐稍触即离，一眨不眨地看着陵越，心跳不知不觉加快。
　　陵越静静地回望着他，默然片刻，却是极轻地叹了口气，挑起眉心：“你胆子也太大了些，竟敢在天墉城放肆。”语似嗔责，却听不出半分真心责怪的意思。
　　丁隐不由得弯起眉眼。
　　陵越微微侧首：“若是被师尊看到，怕立时便要封印了你。”
　　丁隐扬着唇：“我看你师尊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况且就算他真要封印我，你也会拦着的。”
　　陵越眉端扬得更高了些，轻抿唇角：“所以你才这般有恃无恐？”
　　“其实——”丁隐双眼亮晶晶的，似纯真又似邪魅，带着种偷糖得逞般的得意：“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就已经放肆过了。”
　　陵越竟未太过惊讶意外，只微抬眉心，凝着眸瞅他。
　　有顷，唇角轻弯，盈了满面温润笑意，佯作叹息地道了句：“当真胡闹。”

作者有话说

　　来吃下这口糖o(*￣▽￣*)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