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柳木食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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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甩开呼延澜，林汐打马到茶马司处理公务。年关将近，府衙及下属各部各司都歇了。纵使街市上如何热闹，一进了茶马司的门就冷清了下来。
小茗去市上置办年货，没人在左右唠叨，林汐自然乐得清静。他牵着马走进院子，绕过假山，将缰绳拴在马厩的木敦子上，转身进了正堂。
这院子修得和金陵林家极像，以致每次走进正堂时，林汐总有恍如隔世之感。如今司里少了那些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更显得相似。
天色不早了，得在酉时前结了手头的事务，哪来的时间看风景。林汐利落地解开身上的白裘，草草托在臂弯，大步流星地进了里屋。
本以为司里空无一人，没料到迎头就撞上个大活人。恰逢当下情势，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影让林汐平白添了几分紧张，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确认来人身份后，林汐方松了口气，又在看到对方手里拿着的一叠公文册子时紧了眉峰。
那人显然是没想到在此时行事会碰上正主，愣了半晌不知如何辩解，“林大人……下官……”
“整理书桌是小茗的事，康大人受累了。”林汐笑了笑，伸出手，“正好这些还没看过，给我吧。”
康十一知道这是林汐给他铺了个台阶，再不就坡下驴就太不识趣了，忙将一叠册子交到他手上，转身欲走。
将白裘放在椅背上，林汐叫住他，“近日鸣沙山的情况怎么样？”
“安静得很，别说马匪了，连个拦路的土狼都没有。”康十一无奈止住了步子。
林汐放下公文册子，于桌上一排摆开，打开第一册读了一遍，是个大月商队的入市文书。康十一立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十分尴尬，正要开口，林汐放下手中册子瞥了他一眼，“对了，朝廷来了嘉奖，司里人人有份，记得去府衙找管事领。”
康十一应了一声，觉得这又是一个台阶，算是放他出去了，逃跑似地出了门。
林汐捧着册子一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怎么想怎么烦躁，干脆起身去点了丸香。近日不论是送到家里的还是留在司里的公文都少了半数有余，他本以为是将至年关，跑商的少了，没想到竟是自己人动了手脚。
沈熹的好意他心知肚明，只是如此一来未免耽误事。就好比这大月商人的入市文书，沈熹一向对大月人有偏见，如若由他处置约莫就要拒之门外了。互市正在兴起之时，秦州又地处东西商队来往要地，西域商队的进入既于秦州有利，也于中原有利。就算大月曾半途倒戈，险些致使沈熹兵败，当下也不是追究这血海深仇的时候。
虽然林汐一向不喜节前节后互相拜礼的做派，但沈熹这边是得走一遭了，顺带将江晚青的那副字还回去。“长河落日，忠骨长存”本就写的是他，自己拿来挂着到底不伦不类。
林汐在大月商队的入市文书上印了茶马司的章，合上放在左手边，又拿起一份文书。同是入市文书，林汐却迟疑了片刻。
在金陵时，这临安朝七坊出产的丝绸缎子林汐曾买过一匹，其中掺了劣质蚕丝，说是粗制滥造、以次充好也不为过。想起日前这朝七坊送打点银子到茶马司之事，林汐啪地合上册子，扔到右手边的筐子里。纵然互市再缺商队，也不至于让这等小人入市。
父亲身居工部要职却一向清廉自持，林汐自小便看不起送礼打点门路的，长到半人高时就曾骂走一户做木材生意的行贿商人。人人皆道林家少爷不可一世，脾气比牛还大，渐渐便鲜有行贿之人上门。如今朝七坊仍旧上门送礼，确是他触了逆鳞。
细细看完十余份公文，林汐撑在书桌上歇了歇，不免感慨起年纪越来越长，不如少年时能跑能闹了，那一身用不完的精力也不知丢去哪儿了。倒是有些羡慕沈熹，一把年纪了还能自早到晚地兢兢业业。
如今就算再让他打理苦口司，恐怕也没那个心力了。
算算也快到酉时了，林汐点了点剩下的几份公文，用布粗略一包打算带回去看。做完这些便裹在厚实的裘子里，靠在椅背上像个熊一般等着小茗。
林汐不收礼，也从不备礼，去看沈熹算是心血来潮。小茗匆匆去采买礼物，顺路给林汐带了件红白相间的圆领成衣，不顾他的推脱挣扎给他套到了身上。衣长不多不少，领口不宽不窄，竟十分合身。
呼延澜看着林汐一身鲜衣，给他在腰间挂了个赤金盘螭宫绦，笑道：“这下有过年的样子了。”
林汐无奈地扫了眼身上的衣服，道：“快走吧，别再耽误了。”
“等等，再把这个带上。”小茗取出一顶系着枣红发带的雉羽嵌珠冠，一把将林汐按在凳子上束发。
小茗放下木梳，拿过铜镜，闪着眼睛问，“好看么？”
“你们开心就罢了。”林汐一眼没看，摆了摆手起身出门，“别忘了带东西。”
林汐这月里称病不见人，现下倒主动上了门，不止打扮得喜庆，还拎了不少年货礼物，吓得那面勃勃一副手足无措之状。
他接过礼物，想起江晚青赏的银子，点头哈腰地引林汐进了门，道：“真是不巧，沈大人昨晚起夜时摔了，林大人要是有事不如去屋里谈吧。”
林汐停下脚步，淡淡地回着，“也无甚紧要的事，不便打扰沈大人休息。”
“林大人难得来一次，我们大人醒着呢，不打紧。”
“不了。”林汐从小茗怀中拿过卷轴，递给那面勃勃，“将这字还给沈大人，替我多谢他借字之情，司中还有杂事缠身，告辞了。”
面勃勃看着林汐的背影撇了撇嘴，心里暗忖，自家大人对他百般照顾，昨夜摔得不轻，怎么问也不问一句。
由于早就将话放了出去，又称病闭门不见客，年前林汐只收到两份礼。一份是隔壁医馆送来的一袋空药囊，一份是个放在门口的贴红纸空食盒。
嘿嘿说他师父在大风天拿着药囊出门，意思他自然知晓，这是送了他一兜清风，让他好好做官的意思。林汐十分喜欢这份礼物，能有这等心思，对方也是个澧兰沅芷之人，自己若再杯弓蛇影未免有失君子之节。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林汐挑了块自己还未戴过的玉牌作为回礼，让小茗亲自上门道谢。
另一份礼物就让他不得不多想了。空食盒的喻意林汐心中有数，其中又未留名，可见这送礼之人绝非善意。
曹操当年送给令君空食盒，意在斥责令君不与他为伍，乃是无用之人，到了丢弃之时。这食盒难道是程璟所送？
仔细想了想，林汐又否定了这个猜测。程璟为人可谓光明磊落，两人也时常有书信来往，就算知道自己与慕容守走得近，他信中也从未提及让自己游说之意。
这般嘲讽的手法，让林汐有似曾相识之感，难道是他？
到了傍晚时分，林汐看公文看得乏了，靠在椅背上端详那食盒。这食盒比寻常的要沉上一些，拿久了手腕生疼，可观其木料并非是沉手的红木，而是最普通轻便的柳木。
“少爷，吃药了。”小茗端了碗刚出锅的药汁进屋，将药碗放在桌上，道：“怎么又在看这食盒？”
“重量不对，许有什么蹊跷。”林汐目不转睛地把弄着食盒。
“我看看。”小茗接过食盒，拿在手里掂了掂，“不说不觉得，果然沉一些，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这里面有夹层？”
眼看小茗掀了盖要拆开夹层，林汐还未来得及出口制止，小茗就腾地将食盒扔到了地上，本就松散的木料散落一地。
食盒中缓缓爬出一条草绿色的小蛇，林汐想起自己的药中似有一味雄黄，抄起药碗将药汁泼在它身上，那小蛇扭动几下便软了下去。
看林汐朝自己走了两步，小茗紧握手腕道：“这蛇厉害得很，少爷别过来。”
“药里有雄黄，没事了。”林汐走到小茗身边，抓起他的手看了看。手腕上两个牙印，流出来的血颜色鲜红，这蛇应该没毒。
林汐松了口气，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捏住小茗的手腕挤了挤，直到挤出透明的液体才拉着小茗出了门。上次给慕容守拿的绷带剩了些，正好够包扎手腕的。
“那蛇……”小茗担忧无人处理那蛇，一回头却发现从房檐上窜下个身影，一闪身又攥着条死蛇出来了。
小茗知道那人是沈熹安排的暗卫，便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汐用嘿嘿留下的处理外伤的药给他抹了一层，又包上绷带，弯了弯嘴角道：“草蛇没毒，别害怕。看来程瑀只是想给我个新年贺礼，并未打算让我见不到除夕的太阳。”
“吓死我了，滇州毒蛇最多，只装一条草蛇算我命大了，我真怕他再出什么防不胜防的阴招。”小茗越说越害怕，“少爷，你最近可别再出门了。”
“对危险的恐惧比危险更可怖，何必畏首畏尾。”林汐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转头继续收拾药瓶。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柳木食盒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