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南方的第一场雪》夏枝杳

14、第 14 章

　　　　路夏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可是内心缺如刀割一般，每一次回想都是在凌迟。

　　甚至她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诉说。

　　她一直期待着回国后新生活，和季朝瑜还有家人在一起，所以她拼了命的努力。

　　只可惜季朝瑜没有等到路夏的归期，路夏摸着那本泛黄的日记本，回想起高中时代，她总是带着苦涩的笑容。

　　后面几篇的字写的歪歪扭扭，听季母说，季朝瑜的眼睛后面能看见一点了，只是不是太清楚。

　　日记的结尾是：

　　路夏，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南方久违的下雪了，你曾经说，等南方在下第一场雪，你就回来，所以我给你打了电话。

　　但是我好像等不到了，我这几天呼吸越来越困难了，路夏，其实我一直想说，我很想你，夏夏，你还会回来吗？

　　我真的有点害怕你永远不回来了，害怕你抛弃我，你之前说因为疫情回不来，可是疫情结束了，你也不回来了吗？

　　对了，我的眼睛可以看见一点点了，所有的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夏夏，你好像失约了。

　　你认识新的人了吗？

　　还是忘记我了。

　　字迹有些地方被谁浸湿了，路夏用手摩擦着那些泪痕，心里突然又崩不住了。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季朝瑜，我不怨你，我只怨我自己，怨我自己回来的太晚，让你等待了那么久。

　　季朝瑜，我没有失约。

　　失约的是你。

　　夏林雪看着路夏的状态，很不放心，她已经这个样子很多天了，两位父母看着她的状态，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们深知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

　　“你说，夏夏怎么就这么犟。”

　　路幸川拍了拍夏林雪的肩膀，两个人相视一眼，又看向路夏，才明白，为何。

　　“让她自己熬吧，熬出来就好了。”

　　“那要是熬不出来呢。”夏林雪有些担忧，路幸川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拍了拍夏林雪的肩膀。

　　“那我们就做好我们俩过一辈子打算吧。”夏林雪的眼泪夺眶而出。

　　“感情这个事，我们说不清楚。”路幸川有些无奈地说道。

　　*

　　姜问还带着江岸过来看路夏了，只是曾经在他们记忆里，路夏是个神采奕奕的女孩子，可是现在，路夏脸上毫无血色，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一瞬间，姜问安慰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们实在是对这样的路夏说不出一句话，感觉任何一句安慰都是再一次的刺痛她的心。

　　姜问紧紧地抱着路夏，不停地安抚着她，可是路夏的抽泣声却越来越大，他们有些后悔，或许他们真的不应该来的。

　　“夏夏。”姜问好几次欲言又止，甚至把自己也给带进去了。

　　江岸连忙跑出去抽了几根烟。

　　几个人都沉浸在了这场离别里。

　　姜问心里有些愧疚，愧疚自己对她说了季朝瑜的事情，如果不说，一切可能会更好一点，可是她也不想路夏带着遗憾，也不想很多年之后路夏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可是看着路夏呆滞的眼神，她也不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了，她知道，路夏是把季朝瑜的事情怪在了她自己身上，所以才会如此。

　　姜问陪着路夏待了很久才离去，姜问他们走后不久，路夏买了周杰伦演唱会的门票，替自己去赴和季朝瑜的那一场约定。

　　那天，第一首歌就是我落泪情绪零碎。

　　她又听见了那句：

　　邮寄出感觉，夹一束白玫瑰

　　你将爱退回

　　我不落泪，忍住感觉

　　分手在起风这个季节

　　哭久了会累，也只是别人以为

　　冷的咖啡，我清醒着，在续一杯

　　我落泪，情绪零碎

　　……

　　这时路夏才明白为何季朝瑜的信里会有一枝白玫瑰。

　　原来季朝瑜对她彻底失望了。

　　原来季朝瑜也是念着她的，路夏恨自己，恨自己知道的太晚，也恨自己明明简单的话为什么自己说不出口。

　　可能是太投入了，路夏跟着歌声在默默流泪，她一侧头，仿佛可以看见季朝瑜在对着她笑，眉眼弯弯的样子在路夏的记忆里一年又一年。

　　她太思念这个人了，可惜却再无相见之日了，后来的生活里，路夏好像变了一个人，很努力的工作，也变得不善言辞了，甚至不愿意社交了。

　　她看着负债一点点还完，银行卡的余额一点多起来，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只知道，她真的很想季朝瑜。

　　季朝瑜，我想，我又多爱了你一年。

　　可是夏林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步不离的跟着路夏，搞得路夏有些犹豫，夜里，她偷偷躲在房间，看着面前的一瓶药发呆，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夏林雪他们应该睡了。

　　路夏愣了半天，她的身旁是那本日记，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伸出手触摸着那瓶安眠药，日记本上放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银行卡密码。

　　路夏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突然，她的房门被人轻轻地叩响，路夏愣了一下，随即没有出声。

　　“夏夏，你睡了吗？妈妈有些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夏林雪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颤抖。

　　路夏没有应声，却强忍着眼泪。

　　“夏夏，妈妈最近总是想起你小时候，记得你刚出生那会，小小的一只，那个时候我和你爸就决定，不管以后是怎么的风吹日晒，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夏林雪的声音有些抽泣。

　　“妈妈也还记得，你第一次叫我们的时候，我和你爸开心了好几天，我还记得我们夏夏第一次考一百分，你开心的向我们分享，你比邻居多考了十分，那个时候，我和你爸逢人就炫耀，我们可骄傲了。”

　　“后来，你长得很快，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你很乖，很少让我们操心，妈妈也还记得，你高考那年，我生了很严重的病，你每天都坐在床边陪着我，照顾我。”

　　说到这里，夏林雪停顿了好一会儿，接着才开口：“呵呵妈妈一个机会，让我也再照顾照顾你，好不好？”

　　可能是因为路夏没有应声，路幸川的声音响了起来。

　　“夏夏，要是你决定好了，爸爸妈妈也不强留你，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妈，我们知道，这几年拼命工作是为什么，我们都懂的。”

　　“要是决定好了，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夏林雪早已泪流满脸，她在期待着，期待着这道房门打开，期待着路夏的敞开心扉。

　　可是慢慢的，她不再有信心了，她转过身，紧紧地抱着路幸川，在他耳边喃喃道：“幸川，我们留不住她了。”

　　路幸川拍了拍夏林雪，嘴里哽咽道：“回房间吧。”

　　似乎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夏林雪二人一夜没睡，天一亮他们看了看对方，还是决定接受现实，还没来得及起身，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声音。

　　二人再次相视一眼，似乎是看见了希望，二人用最快的速度下床，打开房门，只见路夏正在厨房忙碌，还被他们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爸，妈，怎么醒的那么早。”

　　“我们老了，睡不着。”路幸川看了看夏林雪，紧紧地搂着她，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出来。

　　路夏背过身，眼泪落在了正在煎蛋的锅里。

　　听完夏林雪那些话后，她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知道自己的决定，却强忍着伤心和她像没事人一样相处。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才是十足的自私鬼，竟然想过让他们独留人世。

　　季朝瑜，那就再等等我吧，我们终究会重逢的。

　　*

　　很多年后，夏林雪因为旧病复发离世，而路幸川也到了弥留之际。

　　“夏夏，我终于也要去找你的妈妈了，等我死后，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在我牵绊了。”路幸川的声音有些微弱，长期病痛的折磨也让曾经笔直脊背的他弯了腰。

　　路夏和他坐在躺椅上，路夏赚够养老钱后就回到了乡下，回到了王岚生前居住的房子里。

　　路夏没有说话，有时候她觉得她的一生无比幸运，可有时候又觉得无比不幸，最爱的人相继离她而去，而她只能站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路幸川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她侧头一看，只见路幸川安详的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院子里的花又开了，在阳光的照耀下，明艳动人。

　　又是一个夏天，明晃晃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阳光照在路夏的脸上，她闭着眼，享受着人生里最后一次朝阳。

　　来年春风起，季朝瑜，我们终究会重逢的。

　　姜问和姜岸去找她的时候，才发现路夏平静的躺在椅子上，江岸见情形不对，本想叫救护车的，但是姜问阻止了他。

　　“让她去吧，这是她一直想做的。”姜问看着路夏，脑海里回忆着当初的一幕幕，起初并没有感觉，直到她再次走过那些街道。

　　他们重逢了。

　　遇见你的季节是盛夏，重逢的季节是初夏。

　　季朝瑜，我没有失约，我如约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