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说再见》舒云生

38、第 38 章

　　中国时间，晚上十点。飞机的引擎声似乎还在耳边若隐若现，冼念晟在车后面的座位上闭目休息，十几个小时的旅程让他本来就虚弱的身体痛楚疲倦，残肢的酸胀感不断肆虐。老张在前方的后视镜里时不时观察他的情况，刚才在机场陈律师再三嘱咐让他留心冼念晟的身体状况。他告诉老张，这次冼念晟在英国因为生病而住院，可是他执意要求提前出院，目前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随时可能需要继续治疗。此时身后的冼念晟脸色惨白，眉头紧蹙。他看起来很不舒服，用手撑着旁边的靠垫，在座位上轻轻挪动着自己无比疲乏的身体。老张不敢打扰他，只得暗暗轻踩油门，希望尽快赶回家里，让冼念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冼念晟只稍微阖眼休息一下便醒来。睁开眼看到车窗外这个熟悉的城市，旷阔无比的黑夜里只剩下忽明忽暗的霓虹，微小如盒的车河融着一盏盏等距的路灯，拉出丝一样的火线光弧。他随手
　　翻了一下在英国机场买的财经周刊，封面有醒目标题“China’s Overheated Real Estate Market and Its Impact on Financial Stability ”。中国房地产的过度火爆已经引起世界金融界的关注，中央政府下一步会如何调节和控制这个已近失控的市场，无论是地方政府，放贷银行还是房地产开发商都在拭目以待。而那些打算炒房的买家都会趁这个将变不变的阶段迅速将手中的资产再次增值。

　　每次卖楼花，按照行内的常规，公司都会留下数十套的最好的单位给合作企业或熟客。其中冼念辉的关系户占去大部分，虽然他不直接涉及房地产这边的业务，但由于有赵如心在董事会帮其说服其他股东，坚称这对集团尽早回笼资金有利，同时对于市场营销和聚拢人气都有帮助，这些说辞颇得人心。冼念晟一向不认可这种对其他购房者不公的方式，但出于对集团的整体利益的考虑，他还是默许了冼念辉的要求。这几年冼念辉要求留置的单位数量逐渐上升，由此可见，这个方式令他获利匪浅。

　　前面红灯闪烁，两边的行人开始穿过马路，老张将车停在白色的停车线前。冼念晟微微换了一下坐姿。失去了半侧的骨骼，他坐下来就只有一个支点，虽然有假肢的支撑，却很难坐直，也很难坐稳，必须要用一只手臂来支撑身体，他一直用左手平衡着自己。冼念晟的视线被左边一辆缓缓停下的银色世爵所吸引。路灯射在车身上，有种炫目的金属感。前面座位的那个女子一张清丽的心形脸正不经意地望着前方，头发松松地挽着髻，自然而并不凌乱，发髻的侧面别了一只珍珠串成的饰品，显得颇为别致。她身旁的人好像在说什么，让她轻轻颌首，脸上有清淡的笑容。

　　冼念辉等到人流通畅后，便发动了车子，清明并没有注意到，她旁边的一辆黑色轿车后座上，坐的就是她一直想念的那个人，此时正透过玻璃窗，看着她的侧脸。车里开着冷气，无声的寒风吹出来，那对剑眉微微拧紧了一下，便一直保持着这样一个微皱的状态，直到前方的一个分叉路口，两辆车分道扬镳。

　　冼念辉从驾驶盘右边的手套箱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相册递给清明，他承诺会带给她一些当年的合影，所以清明放下画了几天已近完成的油画，陪他去听一场音乐会。清明抵抗不了这个诱惑的条件，她一直渴望了解冼念晟的过去，可是令她气馁的是在他家里没有看到任何关于他的照片影像。清明只在书房的桌上见到一张被镶在一个小小的银色相框里的照片，照片有些陈旧，很明显被人撕掉另一半，相片中的女子清瘦娟秀，长发披肩，一双温柔的眼睛似乎带些哀愁。清明直觉到这个女子应该是冼念晟的母亲，看上去她那时大约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想到她短暂而多舛的一生，清明记起母亲常说起的一句话“一个女人会给一个男人带来不一样的运气，一个男人会改变一个女人一生的命运”。

　　虽然音乐会上曲曲曼妙，可是清明的心思却早不在此，她承认她很好奇传奇式的宋芷烟究竟有多美，但是她更想看到的是冼念晟少年时期的样子。冼念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在一旁略显不耐的神情，她是那么矛盾的一个女子，明白世故却始终带点天真，对很多事情抱有憧憬。音乐会结束后，冼念辉便把相册交给急切期待的清明。

　　接过相册，清明一张张翻看。里面大多是冼念辉中学时期的照片。翻到最后一页，清明的手不由停住，这是一张三人的合影，中间的少女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穿一件头的玫瑰色泳衣，身材轻盈苗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亮有神，嘴唇天然粉红，绷紧得微微翘起，浓密曲卷的长发被打湿，纠缠不清地散着活力，似有它自己的生命，这少女仰头笑着，脸上有种妩媚的神情，那姿容就如诗人说的一朵花，盛放的花，最美的一朵花。清明不由地赞叹一声，至此完全明白冼念晟与冼念辉因何为她而倾倒。

　　少女身边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皮肤白皙，清秀荏弱，狭长的双眸有一点忧郁。另一个男孩大约已有十八岁，高大，英俊，头发濡湿，像是刚游完泳，薄薄的白麻衬衫、深蓝色牛仔裤，隐约看到他结实的胸膛，他上身是一个漂亮的V型，浑身散放着健康魅力。那张清俊的脸上有着清明熟悉的眉眼，微侧了头，目光满是宠溺的看着靠在他身边的人，脸上笑意融融，如同冬日里的暖阳。

　　清明的手指轻轻地抚上这张英俊的面孔，不禁泪盈于睫，那一刹间，清明终于知道为何冼念晟的家中没有留下他的任何一张照片，曾经充满健康阳光的男人如今却变成一个被禁锢在轮椅之中凡事需要依靠别人帮助的重度残疾人士，他拥有过健康体魄，此刻却完全失去，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两人终于要见面了，大家有什么看法请踊跃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