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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算日子三两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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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马,没有食物,没有宽阔的道路。两人走走停停,饿了打猎,渴了在溪边捧水喝。
这里人迹罕至,全是高山峻岭,夜里还有嗷呜的狼叫,听着很是糁得慌。每一夜的火堆都不能熄灭,守夜也大多是黄邵忠睁着眼睛不睡。
雨化田腿上的伤用山里的草药碾碎了裹上,实则用处不大,已经开始化浓。他原本死撑着赶路,现在却不得不慢下来了。
“大哥哥!前面有人家!”黄邵忠挥着包裹在山坡上喊,他许久不曾刮过胡子,看着像个邋遢的莽汉,难以让人生出怜悯来。
雨化田走在后头,他腿上的伤可不允许他走的太快,他不愿意黄邵忠搀扶。哪怕受了伤他也不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需要别人帮助的地步。
前头不过是一户茅草房,旁边的树上栓着一头牛,有人端着水盆出来,把脏水倒到树边,转头的时候看到走来的两人,就站在原地朝他们吼:“喂——!你们是什么人——?!”
黄绍忠正要说话,雨化田却平静的开口,他内力深厚,哪怕距离遥远:“是迷路的旅人,想借宿一天,明日就走了。”
那人看了他们一会,又问:“你们哪儿来的?”
“京城。”
正好此时他们走进了,就看见喊话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一脸的风霜愁苦,他点头侧身说:“请进来吧,舍下太简陋了,二位若不嫌弃便休息一夜。”
黄绍忠走在前头,他倒不在意好坏,倒是雨化田刚进去就皱起了眉头。
确实是太简陋了,桌子上全是油渍,地上全是灰尘。中午的剩饭上还有许多苍蝇。雨化田简直要反胃吐出来了。
雨化田不动声色的坐在唯一一张干净的椅子上。而黄绍忠则做了一屁股灰。那中年汉子憨厚的笑着说:“我叫李大成,家里许久没来人了,看着不大干净,二位别嫌弃。二位贵姓?”
“我没有姓。”黄绍忠傻兮兮的说。
李大成愕然,而后又笑着说:“二位是不方便说?身上可是背着案子?”
“怎么这么想?”雨化田看着那一脸憨厚老实但眼中闪着精光的中年人:“你这名字也是假的吧?”
李大成一拍腿:“被您给看出来了,我两年前在杭州背了案子。如今回到老家,已经不想那些事了。”
他说着又灌下一大碗水,雨化田眼尖的看到那水碗的碗沿一边全是污渍,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从未曾在这样脏的地方生活过,他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反倒是一旁的黄绍忠悠然自得的喝着水,那水都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感觉到雨化田在看他,他还转头对雨化田咧嘴笑。
“一个人在这,不觉得闲的慌?”黄绍忠对着李大成问。
李大成笑笑:“不觉得,我还有地有田。有鸡有狗有牛。过几个月娶个婆娘,人生还有什么不该知足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婆娘?”黄绍忠瞪大眼睛看着李大成:“婆娘是什么?比狗和牛还重要吗?”
雨化田咳了两声。
李大成笑着说:“哎哟,小兄弟,你说的是什么话?那些东西能婆娘比吗?饿了婆娘能给你做饭,渴了婆娘能给你倒水。婆娘还能给你生个娃。”
“娃?”
雨化田打断他们的话:“从这到官道还要走多久呢?”
李大成想了想:“脚力快的话也就是三天左右,有马就是一天左右。”
“这周围可有卖马的?”
李大成说:“您看这周围,就我一户人家,别说马了,驴都没有。”
“今天可得麻烦你了。”雨化田把一粒金珠交给李大成,李大成笑的满脸褶皱——他原本就老相,这么看着就更老了,而且老的可怜。
李大成高高兴兴的答应着,他半月出山一次,买菜挣不了几个钱,平日里连肉也很少吃。也没什么进账,天掉下来一笔横财,他简直是要被砸晕了。
“这家里有什么可吃的素菜?”雨化田这几天肚子里全是油,需要用菜来刮干净。
李大成的腰更弯了:“那可多,您别急,晚上给您做顿好的。”
黄绍忠说:“大哥哥,我还是想吃肉。”
雨化田觉得,这个黄绍忠有时候还真是烦人。便说:“这里能有肉?”
“不碍事,我去打猎,保准你们二位吃好了。”李大成说着就拿起柴刀。
雨化田见他笨手笨脚,也不期望他能打到个什么,反正他对那些野味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待李大成走了出去,雨化田深吸了口气,他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小腿开始微微抽搐。黄邵忠这些天都与他形影不离,自然看得出他在强忍,他拿着包裹,里面放着沿路采来的草药。
黄邵忠把椅子搬到雨化田的身边,将雨化田受伤的腿放到自己大腿上,撩起的衣摆,又把长裤卷上去,伤口处缠了好几圈布条,还有药汁染绿了伤口处。黄邵忠小心翼翼的把布条一圈圈解下来,伤口已经停止化浓了。
可那伤口看着还是狰狞而恐怖的,黄邵忠朝那伤口吹了几口气,嘴里还哄着:“不痛,不痛……”
雨化田看着黄邵忠的侧脸,感到又无奈又可笑,他板着脸说:“傻子,做什么傻事呢?”
“我知道大哥哥很痛,可大哥哥不说。”黄邵忠指责道,他表情严肃,说话平稳,从外表实在看不出来他是个头脑有问题的傻子。
雨化田暗自心惊,他可一点也不想黄邵忠恢复记忆,成为一个不傻的正常人,就像现在这样对他忠心耿耿就好了,他闭上眼睛说:“阿忠,大哥哥希望你永远不要变聪明,永远这么蠢。”
黄邵忠正在给他上药,便头也不抬的说:“大哥哥让阿忠怎么样阿忠就怎么样,阿忠永远也不要变聪明。”
雨化田笑不出来,他有自己的目的和考量:不管带素慧容去边关的赵怀安是真,还是在船上刺杀他的赵怀安是真,等到了龙门,两个都跑不了。
黄邵忠却不似雨化田这般想要离开,这段日子他日夜与雨化田在一处,他虽然傻,但也感觉到雨化田与自己渐渐亲近了起来,对待自己也温和了许多。他甚至不愿意回去。雨化田那么多手下,也真是不缺他的,可他不愿意与雨化田疏远,不愿意与他分开,想日日夜夜待在一处,时时刻刻紧跟着他才安心。
“大哥哥要好好养伤,我们走慢些,大哥哥的腿受不住。”黄邵忠满脸担忧。
他竟也学会担心了,雨化田面无表情的想,他说:“不行,事情紧急,明天就得上路,一刻也不能耽搁。”
黄邵忠哦了一声,一句话也不说,埋了脑袋生闷气,心里堵的慌,感觉十分不是滋味。就听见雨化田说:“我必须杀了他,阿忠,我可要借你的手,借你的刀。”
这话黄邵忠听不明白,但他愿意给雨化田做任何事,哪怕是摘天上的星星,他咂咂嘴:“阿忠会的。”
李大成回来了,他手上提着一只小鹿,四只蹄子还不停的蹬着,它的背上被李大成砍了一刀,正在不停的流着血,眼睛又大又黑水汪汪看着可怜。但却没有一个怜悯它幼小生命的人。
他背后的背篓里还装满了霸王草,霸王草学名叫做马齿苋,是深的紫色。这马齿苋是山里的野菜,乡下人把它在院子里或者晒在门板上晾晒干了,就炒通红通红的红辣椒,既嫩又爽口。
他屋里还有一些,但路上看见这草生的又多又好,便忍不住拔了许多回来。
“你们坐你们坐。”李大成朝黄邵忠和雨化田说“我去地里摘点菜,晚上做顿好的。”
黄邵忠充满期待的看着李大成,他正要说话,雨化田就给了他记眼刀,然后说:“明是我们叨扰还却要麻烦你,阿忠他刚对我说觉得颇是羞愧。”
李大成摸摸后脑勺:“这有啥,不就几个菜的事,哪里值得这小兄弟羞愧。可别这么说,实在是折煞我了。”
“倒是……您们二位是兄弟?”
雨化田神情冷漠:“自然不是,不过一并要到边关去而已。我与他也并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李大成摆手说:“我是猜错了,不过倒不是长相,他似乎是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有些问题,但您看着却挺照顾他,不嫌弃,我便猜您们是兄弟了。”
“这世上,傻子比聪明人好的多。”雨化田难得的多少了两句话。
李大成是个人精,他看出雨化田不想与他说话,便点头哈腰的说:“我去摘菜,二位慢慢坐,这天还早。您要有闲心也可去外头走走。”
“大哥哥可不能到处走。”黄邵忠紧张兮兮的便雨化田说,他原本是看着不太傻了。说话时却一脸认真,而又显得格外傻了。
雨化田点头说:“走了这许多天,也还真不怎么想走了。李兄弟可请随意,莫在意我们就好。”
遇着个有钱人叫他如何能不在意,李大成出门前这么想,他将这两人伺候好了,那他们临走时或许还会给自己留下一粒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