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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前路难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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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下,雷在打,风在耳边呼呼刮。
萧扬的面色由红转了白,由白转了青,又由青转了黑,自此陷在黑里浮浮沉沉,难以自拔。
白先生又接着道:“萧公子,你不明白我们盟主为何救了你又要攻击你,这合乎常理,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们盟主这个人。说起来,我们盟主这个人,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你看着他淳朴憨厚,一点架子都没有,却别忘了他从小乃是跟着‘七绝老人’长大,你也知道‘七绝老人’是哪七绝了,那最当先的三绝便是绝情、绝义、绝心。”
“绝情……绝义……绝心……”萧扬跟着喃喃自语,不知该做何表情。
白先生点头:“‘七绝老人’早年也曾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少年侠士,却因着一段曲折的过往,看破红尘,遁世隐居。他常年不与任何人往来,过去也曾有他的旧友相知多次想要请他出山,却非但没有成功反让他打出门来,其中受了伤折了手脚的还不在少数。
我们盟主尚未懂事便被他抱了去,二十年来耳濡目染,山中又无同龄玩伴,一直陪伴他左右的除了飞禽走兽,也只有武学秘籍而已,这才养成了他这‘武痴’的性子,至于这世间的人情世故,他是完全都不懂的。非但不懂,恐怕也不能理解。”
白先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道:“萧公子,我看得出来,你是极其看重我们盟主的,因为之前的那个误会……”
萧扬冷然道:“你都说了是误会,还有什么好说。”
白先生摇头:“萧公子,纵然是误会,但是我们盟主对你另眼相看却是真的。”
“另眼相看?”萧扬冷笑,“他的另眼相看无非是看我的功夫还有些意思罢了。”
“那又有什么不好?”白先生反问,“萧公子,我们盟主鲜少对人,甚至是对武学之外的任何事物产生兴趣。‘华山论剑’的那一批名宿耆老,哪一个不是有几把刷子的人物,我却没见我们盟主对其中哪个特别上过心,唯有对你,却是不同的。”
萧扬脸皮热了一下,反问:“白先生,你对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白先生今日弄了张跟关公似的枣红脸,还配了把长美髯,是以捋胡须捋得格外有风度,他边捋胡须,边语重心长道:“萧公子,我是这‘天下庄’的管家,一心只为盟主好。他这样性子,在山上一辈子或者没什么,但是既然下了山,如果没人帮他是万万不成的。尤其是这武林盟主的位子,外头看着风光,其中有多少凶险危机,暗藏着多少生死较量,光想想就让人心寒。我自诩看人向来不差,萧公子你怎么看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若你真对我们盟主有那么点心,愿意拉他一把,那是求之不得,如若不然,也只能怪我们盟主与萧公子你缘浅,改日我便置办些小菜,送萧公子你们早日下山去吧。”
白先生说完,看着萧扬,萧扬没动,也看着白先生。大眼对小眼,无言对无言。
好半晌,萧扬才开口,扔了句“无聊”便潇潇洒洒地走远了。
***
萧壮壮在房内守着铜盆已然换了三盆水,还未等到萧扬回来,自是心神不定,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找,萧扬却推了门进来了。
萧壮壮喊了声“公子”,正要迎上去询问,却见萧扬略点头算作搭理,便快步进到自己的房内去了。萧壮壮想要跟进去,两扇门扇却在他眼前“嗒”地一声扣上,还落了锁。
萧壮壮急了,在外头拍门:“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快出来啊,有话好好说!”萧扬在里面却不答话。萧壮壮担心自家公子一根筋想不穿,做什么傻事,又不敢贸然撞翻了房门闯进去,只得猫着腰,从门缝里望进去,却见萧扬坐在窗前,大开了窗扇,不知道在看什么风景。
外头雨点“噼噼啪啪”地打,从窗外往里头扑,没多久就把靠窗那一块打得透湿。萧壮壮看到萧扬的前襟右臂给打湿,却兀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颗小心肝是七上八下,跟溺在泥坑里似的,跺着脚后悔自己怎么就听了萧扬的话,冒冒失失地从府里跑出来,如今公子弄成这德行,他真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
过了一阵,外头响起动静,却是衣掌飞从山下收了庄稼回来了。萧壮壮看到萧扬的眼神亮了一亮,随即又强压下去般的暗了下来。再过一阵,辛媚娘又来给两人送饭菜,衣掌飞本来也说要过来,后来说是给白先生拖住了,没能成行。
萧壮壮借着送饭的机会,想要进萧扬的房门,却被萧扬一句“不饿”打发了回来。萧扬不吃饭,萧壮壮也不敢吃,望着馒头、咸菜和衣掌飞给额外多加的草鸡蛋,忽然觉得平时总抱怨不够丰盛的饭菜今日看来是格外的耀眼灿烂,让人情难自禁!最后只好一边抹口水,一边揉肚子,一边继续偷看萧扬。
这一场相持战从未时过半开始,一直打到第二天清早卯时三刻。萧壮壮又累又饿,在萧扬房门口睡得正欢,却听房门发出细微声响,瞬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从地上抬头看上去,却见萧扬满面春风,神清气爽地立在门口,对自己招手:“壮壮,有什么吃的没?”说完,也不待萧壮壮回答,自己瞥到桌上的隔夜饭菜,喜滋滋地走过去拿了吃。
萧壮壮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大力拉扯自己的脸蛋一把,结果痛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一径地泪光闪闪。
萧扬看到萧壮壮的举动,不由得笑起来,眼角眉梢,好似被三月春风拂过般暖人心扉,看得萧壮壮都痴了。
萧壮壮见自己公子笑了,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凑到桌边小心地问:“公子,你没事了吧?”
萧扬反问:“有事?有什么事?”
萧壮壮踌躇不定,不知道该不该提那个人的名字,支支吾吾地道:“就是那个……那个人……”
“哪个人?衣盟主?”萧扬扒了一口冷粥道,“我一会就去找他,今天天气这么好,正适合与他好好切磋一下。”
萧壮壮的耳朵抖了抖:“切磋?公子你要跟衣盟主比武?”
萧扬笑笑:“他那么想要跟我比武,巴巴地等了十多天,总要跟他好好地打一场,才对得起他不是?”说完,眼睛“咻”地一亮。
萧壮壮忽然觉得周身都很寒冷。他打小才二岁上就跟着萧扬,见多了萧扬的喜怒哀乐,却总觉得这个公子有那么几分琢磨不透。尤记得上一次萧扬出现这个表情是在他十三岁那年的冬天,不知道他从哪里摸来一个蛋,非要养在家里,看它孵出来是什么。
萧壮壮至今还记得那颗晶莹剔透好像玉石一样的蛋是怎样被萧扬当宝贝一样天天暖在怀里,干什么都不松手,又是怎样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开裂破碎,爬出来一条黑底红花的……小毒蛇。饶是这样,萧扬却死活非要养着那条蛇,还给取了个名字叫“赤夜”,上哪都带着。直到某天被毒蛇咬了一口,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旁人当他会伤心死,结果萧扬好转的当天晚上,那条蛇就被他拿去做蛇羹了。
萧壮壮现在还记得萧扬当时的表情,眉目含笑,温情脉脉,边吃边道:“蛇羹好啊,固本培元,尤其赤夜每天都吃最好的食物,做出来的羹也分外好吃!”
萧壮壮现在忽然觉得,那个有些傻头傻脑的盟主,莫名其妙地得罪了自家公子,该不会很快也要被萧扬拿去蒸了、煮了、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