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卷云舒》溪水晶

34、情之一字

　　丁月华把熟睡的女儿轻轻放在床上，掩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蹩出屋来。告诉奶婆子好好照看着，就信步踱去花园。

　　雨后初晴，花园的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味道。丁月华但觉身心舒畅，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幸亏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她“小心！”

　　回头一看，正是她的丈夫定南将军秦定康。只是这素来冷面的铁血将军此时脸却是青的：“夫人，千万小心！积水路滑，做什么偏要这个时候道花园里来？扭到没有？快些回房去，我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丁月华失笑：“我又没事叫大夫做什么？你呀，三番两次大惊小怪地找大夫，全汴京的人怕是都偷偷笑话咱们啦。”不自觉地抚上肚子，“宝宝很乖的，你就不要这么紧张了。”

　　秦定康面色迅速一红，不再作声，加倍小心地扶着丁月华走进院中的亭子，护着她坐下。

　　丁月华偷偷看他，心中甜蜜。想当初皇命难违，她带着百般的不情愿嫁给了秦定康，想着那生死不明的展昭夜里不晓得哭湿了多少个枕头。秦定康也知道，但没说什么，只是把温柔体贴做到了十足十。故意气他，他却说“你美貌聪慧，更有寻常女子难得一见的英气，嫁给我本来就是委屈你了……”慢慢地丁月华觉得丈夫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也不是那么可怕，再慢慢地觉得那份冷硬里透出一股男人的魅力……更何况，秦定康未到三十岁，其实也是相当的年轻……俊朗……

　　忽见秦定康欲言又止，丁月华奇道：“怎么了？”

　　秦定康道：“你很喜欢小孩？”

　　“还好……怎么了？”

　　“我是想，生完这个孩子，便不要再生了吧？”

　　丁月华大奇：“你不喜欢小孩子么？可是王御医不是说这个也是女儿么？若无男丁……”

　　秦定康断然道：“无妨！还是你身子要紧！”

　　“你太多虑了。我好歹是习武的女子，哪儿那么不济事！”丁月华这时想起之前生产，因是头胎不甚顺利，几乎把秦定康急死。当时还道他是担心孩子，原来……说着却不敢抬眼看他，兀自羞红了双颊，只觉得身心舒畅，便坐不住了，“今日天气晴好，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秦定康虽不放心她身子，仍默默地取了外出的衣衫，陪她出了府。

　　初秋的汴京是极宜人的，热闹的街市在暖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生气勃勃。

　　秦定康扶着丁月华慢慢走，小心地隔开往来的人潮。忽然身后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个真的不行！老天，我要是拿这么个东西给包黑炭作贺礼，会被他嘲笑一辈子的！”

　　秦定康心中凛然，猛一回头，却见两个男子并肩从个书画铺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白的长眉入鬓凤目薄唇，笑容慵懒，却不怒自威；另一个着青衫，容貌清秀挺拔如竹，一双桃花眼正狠狠瞪着，还在絮叨：“怎么不行了，就那些金银玛瑙的东西才能衬得起你不成！”

　　双方一打照面，白衣人先笑了起来：“呦，这不是秦将军……和夫人吗？秋高气爽、满目琳琅，贤伉俪好兴致！”

　　丁月华回头一惊，青衣人抬头一惊。

　　秦定康脑子像锈住了，只想得到肃然躬身：“下官见过中州王爷。不知中州王爷归来，下官……下官……”头上沁出冷汗来：庞统告老后据说寄情山水，几年不曾踏足汴京，今日……

　　他是战场上的猛将，并不善权谋，此时除了冒汗偏不知还能怎样。

　　此时丁月华回神，赶紧一个万福：“见过王爷、公孙先生。”却是三双手过来扶她“夫人不必多礼”、“夫人小心”。

　　丁月华无恙起身，秦定康放心，随即恍然：那青衣的俊秀书生看着眼熟，不就是当年号称“开封府真正第一把手”的主簿公孙策吗……哦，对了，还号称大宋第一才子，当过一段礼部侍郎的。不过自己当时驻守边关，只匆匆见过一面，如今竟不识得了。

　　再细细打量，却见面前二人容颜依旧，而且这几年想必逍遥快活，风采更胜往昔。

　　庞统虽无官职，爵位还在，架子也在，立在一边但笑不语。公孙策却对丁月华微笑一揖：“现在该叫秦夫人了……当日我缠绵病榻，没能喝上你与秦将军的喜酒。如今虽晚了些，却还要告个罪的。”

　　秦定康和丁月华忙回礼。这时庞统笑道：“说起成婚……包黑炭不是要成婚了么，贤伉俪可备了贺仪？”

　　丁月华忙答道：“月华当年受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百般照顾，如今包大人大喜，月华定是要厚着脸皮去讨杯酒来喝的。贺仪嘛……”她忍笑看了夫君一眼，“将军此前在北地猎的上好熊皮一张！”

　　公孙策愕然，秦定康浑然不觉那里不妥，庞统却高兴了，凑近公孙策得意地道：“你看你看，送贺仪也要合乎送者的身份癖好不是？你送他一张砚台也就罢了，若是我，除非是中了邪！”

　　公孙策不服气地鼓起嘴，挑着桃花眼：“好！好！我们文弱书生只会舞文弄墨，你庞大王爷自不会跟我们一般品格！你且说说，你要送包拯什么？”

　　庞统仰天负手，就差“哈哈”两声助兴：“镏金镶琉璃鲨鱼皮鞘精煅胡刀一把，送给包……夫人御夫！”

　　这厮……公孙策咬牙：他是去观礼道贺还是去寻衅找茬？

　　“怎么？不好么？”庞统作无辜状。

　　“好！好极了！”公孙策狠狠白他一眼，“到时候看包拯不叫展……赶你出门！”向秦氏夫妇道：“将军、夫人，既如此，咱们在包拯的婚宴上再见。”说罢便走。

　　庞统“哎哎哎”叫着，对剩下二人一挥手算是打过招呼，追了上去。

　　秦定康慌忙躬身，再抬头望去，却见公孙策边走边回头骂着什么，可惜袖子被庞统用两个指头夹着就是不松手。庞统耍赖地往后曳着身子一步三摇，垂得长长的珍珠头带跟着左一晃、右一晃，和主人一样透着惫懒和一股子让人牙痒痒的得意。公孙策仿佛拖着个大型油瓶，走得好生艰难，清俊的脸也愤愤地涨得通红。

　　秦定康只觉得浑身一激灵：这两个人，莫非、莫非……当年庞统告老竟也是为了这个么？

　　他是冷硬刻板没错，但在军中断袖之事也不新鲜，他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两个人会在一起，会为了在一起不惜放弃其他——这“其他”，包含的东西可着实不少！当然，若其中一人是庞统，什么都有可能……可怜的公孙策，浑不觉两个大男人在街上如此这般已经暧昧得过了，也不知道这些年如何被庞统“荼毒”。

　　难得不厚道地如是想。秦定康再回头，却见丁月华眼瞪得老大，满脸惊骇，还道她也看了出来，心说庞统可不是吃素的，不能让月华瞎说！正要开口，却听丁月华声音颤巍巍道：“将军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听见什么？”

　　“公孙先生刚才说‘展’什么来的！嗯，你也听见了是不是？早听哥哥们说最近江湖上又有一个自称展昭的高手行走，还在想会不会是他没有死，会不会是小五哥找到他了……将军，包大人成亲，他会不会来？”

　　秦定康心下黯然，想说些什么却对上丁月华期待的眼，那里面又惊又喜，却已经没有爱恋。

　　他顿时放下心来，伸手小心揽过妻子：“当然。说不定过几日在包大人的婚宴上，咱们就会见到他了呢。早听说御猫一表人才，我却一直无缘得见，这次定能得偿心愿……”

　　罢了，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所谓“其他”——又有什么大不了？左右不过情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