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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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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的一个晴天,亘在直哉和春树的指路下来到了斑曾经的居所——这里已经与他记忆中的惣村大相径庭,一些标志性的建筑消失了,到处都白茫茫一片,高耸的山脉被雪云掩盖,难得露出全貌。
春树和直哉一点都不怕冷,两人穿着雪鞋,缠着香蒲绑腿,蹦蹦跳跳地走,过了一会儿干脆把肩上的披肩也脱下来。
宇智波的孩子。亘发觉自己在无意中笑了起来,他有点明白那时一真提起安昙夫人未出生的孩子时为何会那样充满欣喜——那是希望,是未来。
绕过一片丛生的树林,斑曾经的居所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亘在原地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确定那片枝根纠缠的柳树林,就是当年曾经在门前摇曳生波的青柳丛,原本清溪上横跨的小桥,已不见半片旧板。
“爷爷说有一次下了半个月的暴雨,把桥都冲跑了,屋子里的地板什么也全泡烂了。”直哉往手上呵着气,不明白亘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和春树曾在探险的时候仔细翻找过,除了屋子外什么都没有了。
亘踏上走廊,微微回头:“你们先回去吧。”
直哉微微犹豫了一会,皱着眉:“那你晚上一定要回来。”
“否则我们就让南朝来找你。”春树扮着鬼脸说。
提到这个一直黏着亘不放的小妹妹,两兄弟一起笑起来。他们摇摇晃晃走远,白雪上留下一条脚印的小道。青柳林淹没在白雪中,溪流在冰层下寂寞无声的流淌着。
如直哉和春树所说,这屋子已经完全糟朽,地板崎岖,墙壁上甚至长出了一层青苔。亘环顾四周,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其实这屋子被放弃的时间比惣村更早——在斑和泉奈获得万花筒写轮眼之后,他们就离开了这里,搬到了更加舒适的地方。
可有什么地方比的上这里?
他闭上眼睛,严寒逼人而来,寂静之中,他又听到了绘凛和泉奈的笑声。
衣角被轻轻牵动,将他从思绪里扯出来。南朝翻了个身,嘟着嘴打了个哈欠,又沉沉睡了过去。亘有点好笑地看着她,还不到三岁的孩子裹在厚衣服里,又罩着一件红色的厚短外褂,走起路来简直像一块红豆面包在地板上滚着跑。
他弯下腰,有点不好意思,又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碰了下南朝圆鼓鼓的脸颊。他的记忆里,斑也曾抱过这样柔软幼小的孩子。
那大概是在斑十二三岁的时候,记不清是为何而举行的宴会,绘凛尚有余力与一群夫人们应酬。一个比南朝还小的孩子先是在女人的手臂间传来传去,不知什么时候就传到了男孩子们那里。一个个平时趾高气扬、板着脸装大人的男孩们在孩子的咯咯欢笑里慌了神,好像抱着一块热炭,丢开也不是抱着也不是,巴巴地一眼眼往母亲们那里瞥,只盼能大发慈悲救自己于水火。
但难得看到他们这么发窘的样子,有谁舍得结束?夫人们笑得花枝乱颤,只在口头上叮嘱却故意不伸援手。孩子最后落在了斑的怀里,他脊背绷得笔直,双手用力又不敢用力。孩子软绵绵地躺在他怀里,属于宇智波的黑色眼睛睁得滚圆,突然绽放出一个充满奶香味的甜蜜笑容。
后来他再也没有拥抱过如此脆弱而柔软的生物。
直到死亡。
晚餐如亘所料,的确有腌芜菁,千早还做了豆腐渣,用春树和直哉钓到的鱼,只选背部的肉,剥下来后用砂糖和酱油炖煮,加入切细的蔬菜和油炸豆腐,最后再将豆腐渣捏成小块,加入高汤中熬煮。此外还有天妇罗和大葱味噌汤。
吃饱后春树、直哉和南朝缠着修听了一会从前的故事,就将客厅让给了亘和修。修泡了茶,将注满的茶杯推过来,亘微微一啜,一阵微苦涌进喉头,之后却是一股宁静的甘甜。
“您准备走了吗?”虽然是问话,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亘点点头,“在这里已经耽误太久了…”久到让他有点恐慌。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倒是火盆里的光还要明亮些。滟滟的光在亘的眼睛里涌动,就像藏着一个辉煌的时代。他的脸被火光照亮,线条仿佛用锐笔勾勒,锐利冷峻中显露出沉静稳重,不禁让人唏嘘,恣意翩翩的少年时代如此短暂,还未仔细品尝就已经过去。
当初跟随宇智波的丛族,在木叶建立后与千手的附庸一起成为了木叶最早期的居民,为根除宇智波及各大家族对他们的影响,千手扉间才会兴建忍者学校,将培养和挑选忍者的权利从家族的手中剥夺,弱化他们与各家族之间的牵绊。
人维系着这种牵绊,几十年的时间,足够让有牵绊的那一代人死去,诞生出新的、远离家族的一代忍者——属于木叶的忍者。就像修所说,虽然直哉和春树喜欢听那些过去的故事,但也只是故事而已。在他死后,宇佐和宇智波将再无半点瓜葛。
这些事,如今隔得远了才慢慢看清。
亘闭上眼睛,慢慢饮下一口。
宇智波选择了血统的传承,千手则选择了精神的衍生,于是千手成为了木叶的千手,宇智波却还是宇智波。如果宇智波能善忘些,也不至于如此痛苦,如果能忘记过去的辉煌,也许他们也能渐渐融入木叶,成为第二个日向。偏偏他们一直记着那些别人早已忘却的旧日时光,“舍不得”成为了家族的心魔,却不懂这已经不是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但这样的固执,才是他所熟知的宇智波——重要的东西也是执念,即便如何污秽,也要紧紧抓住。所以宇智波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日向,他们被碾压于时间的巨轮之下,最终消散。
佐助曾问过他是否憎恨着宇智波——作为斑的另一重。
这个问题就像在问他是否憎恨着木叶一样。他思索了很久才意识到,他的确是爱着的,宇智波和木叶,都是。
政治残酷冰冷,生长于其上的花朵却温柔细腻,他爱着那些平淡温存的时光,也憎恨着那些无情狠戾的算计。正因为已经接受,才会如此痛苦,若一味憎恨,反而轻松。世间的痛苦,大多来自于爱恨交织,有着期待,才会失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村子、对宇智波还有那么一点感情。微乎其微,重要至极。
冥冥中一直折磨着他的神邸终于获得了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去。亘静静地躺在那里,一直以来被仇恨和愤怒翻搅得痛苦不已的灵魂渐渐变得安宁。
他听到静悄悄里,有雪花轻盈落下,所有的形体回归了,一种深深的平静覆盖下来,他突然熟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