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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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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将近，隔着低矮的篱墙看去，院外几株柳树早是细叶凋尽，只剩光秃的长枝在风中轻轻摆动。
再向远处眺望，便是起起伏伏、仿佛没有尽头的山峦。成片的枯黄树草覆在山间，深深浅浅的一片金黄几乎与越沉越低的夕阳同色，令人疑心这片大山一直绵延到了天际。
这副景像对于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来说，未免平淡了些。但相比屋内大人们越来越让他听不懂的枯燥谈话，蓝襟白衣，高束长发的小男孩挺了挺因久坐而有些发酸的背脊，依旧忍不住悄悄将视线移向外面，期待从被门窗分割成碎片的天空间看到南迁的雁群。
鸿雁未至，倒是灰白树干上一只蛰伏许久的秋蝉随着一阵微风掉到地上，翻滚几下落在一处小小凹坑里，四脚朝天，一动不动，显见是捱不过风霜僵死了，只留下一副微黄透亮的蝉蜕。
仁义山庄的下人打扫得十分勤快，屋里屋外轻易见不到虫蚁，这只小小的蝉蜕在男孩眼中便显得分外有趣可爱。他不禁开始期待，等大人们结束无味的交谈后，该如何在父亲眼皮底下悄悄将它捡到手。
蓦地，一名半高不大的小弟子穿过木栅门走入小院，手里还拿着奉师命取来的包袱。察觉到白衣男孩的注视，他微一偏头，也看到了地上的蝉蜕。
带着七分羞愧三分气恼，白衣男孩连忙收回了视线，竭力做出一副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的模样，但心中却依旧忍不住懊恼：这是父亲第一次带自己外出，随武林同道前来拜访退隐的江湖前辈。他一直谨记父亲教诲，努力表现得稳重完美，本来都博得了前辈们的称许，但现在却功亏一篑，让人发现了他竟然在长辈谈话时走神，这可如何是好？
随着他渐渐加速的心跳，那名小弟子已走到门外，恭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屋内当即有人闻声抬头，正当他即将喊出小弟子的名字时，白衣男孩突然听到远方传来一声惊呼。
像是利刃破开纸屏一般，周围一切事物都被这记惊呼震得粉碎，甚至连他身下的木椅也突然消失，坚硬的大地撕开狰狞的裂口，不容分说将他整个吞噬。
伴着一阵失重眩晕的下坠感，他猛然惊醒过来。
“门主……”数步之外，年轻的弟子愧疚地看着他，一脸惶惶不安：“刚才地上有只毒虫潜行而来，弟子以为是魔教余孽去而复返，一时情急叫了出来，惊扰门主休息，实在惭愧。”
看着地上被利刃干净利落一斩为二的毒虫残体，再看看弟子握剑的手捏得死紧，连骨节都泛出青白，他微微摇头，甩去最后一分迷蒙，说道：“无妨。只是你剑术虽已有小成，但临敌时太过紧张，反而容易给敌人可乘之机，以后尚需多多磨练。”
“是，弟子谨记门主教诲！”
“休息了近半个时辰，也差不多该继续赶路了。”他站起身来，比个手势，示意一众门人弟子们准备上路。
刚才他在静养休整，弟子们不敢说话。现在动作起来，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有人看着门主往那服色迥异，教人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凑到一起的两双男女走去，并且神情甚是温和，立即不愤道：“当年净天教几乎灭了我仁义山庄满门，更害得老门主重伤过世，这个小魔头今天又招来魔教余孽害门主中了夺魂轻烟，真是该死！我真是想不明白，门主为何还对他这么客气！照我说，咱们上去一人一刀结果了他岂不干净！”
旁边一个性子稳重些的劝道：“门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恩怨分明。再说，门主说得没错，净天教作乱时，这个姓姜的年轻人还没出生，纵有血海深仇，也记不到他头上。若咱们也学着那个花孔雀一般的上官夫人喊打喊杀，那置仁义山庄的立世之道于何地？”
说到上官夫人，众人对视一眼，不禁低笑起来。仁义山庄门规虽严，但年轻弟子们有时亦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谈笑之间，些许争执，就此烟散云散。
只是在拉马时，有名弟子忽然一拍脑袋，奇道：“门主从来没走过这荒石岗，那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处避风之地，可供休整的？”
荒石岗地如其名，乱石积垒，坎坷不平的窄道间色作灰白，除却间生的枯瘦杂草外别无他物，一派荒凉。兼之遍地碎石，行马不便，仁义山庄的人外出时若非迫不得已，从不愿走这条路。而门主皇甫卓每次出行时都有诸多门人弟子相随，自然更不会选择这条行动不便的偏路。
——那，门主到底是如何知道这边有个巨石如屏障，堪可避风休息的地方的？
一时间，众弟子们都面面相窥。
“姜小兄弟，该动身了。”皇甫卓走到姜云凡身旁说道。
“知道了，皇甫门主。”经过刚才遇袭一事，见皇甫卓明知自己身世暧昧也愿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姜云凡立时对他大大改观，称呼也变得恭敬起来。
“皇甫家在开封也算小有势力，进城之后可去敝府暂作休整。从此地一路向东，就可到达开封，几位请随我来。”皇甫卓又叮嘱了几句，这才上前带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率直明朗的年轻人有种异样的熟悉感，所以待他便分外优容。
他一边回想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与这少年容貌相似的人，一边向前走去。经过刚才的避风之处时，他无意瞟了过去，突然觉得有些异样感：那巨石旁边，似乎是……少了棵高大的白杨？
但荒石岗向来荒僻，至多有些零星的野草枯树，又哪里长得出大树？何况他记得自己从未来过此地，又怎知这里会有树木？
想到刚才遇袭之后，自己不假思索便让众人再走一段路，到这里再做休整，皇甫卓愈加困惑。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刚才休息小寐的地方，适才那短暂奇异的梦境，再度浮上心头。
他已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梦中有他英年早逝的父亲，并几位名满江湖的前辈，他几乎认识每一个人，却唯独不认得最后出现的那名紫衣蓬发的小弟子。
起初他以为会做这梦是因为思念父亲所致，但随着梦境不断反复，他对父亲的追念，已逐渐被好奇取代：那名频频入梦的小弟子，究竟是何身份？
看他一身装扮，倒像是十数年前折剑山庄的弟子服饰。并且，他既喊欧阳英为师傅，想来应是折剑山庄的入室弟子。但皇甫卓自小便随父亲多次参加品剑大会，继任门主之位后，与欧阳家的往来更是密切。对折剑山庄上下均是十分熟悉，却从未见过、亦未曾听欧阳英说过，他有这样一名弟子。
皇甫卓曾动念想找欧阳英问个究竟，但对方抱病多年，早不过问江湖中事，若只为了一个无依无凭的梦便去妄加惊扰，未免太过荒唐。所以皇甫卓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带着这份疑惑继续入梦。
他早已习惯了梦醒之后没有结果的疑惑，但也许是因为刚中了毒的关系，今日心中却是分外不安，似是若有所待，又似乎是若有所失。
当下行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开封。见街上行人廖廖，远不似平日那般热闹繁华，皇甫卓不禁有些奇怪。正四下打量间，便有门人来报说，姜云凡与城中捕头起了冲突。皇甫卓闻言一惊，连忙上前询问，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到青荷镇这几日，城中竟生了瘟疫，弄得人心惶惶。
皇甫卓一边对那名不肯让官差带走自家染了疫病的娘子的男子温言相劝，一边寻思该如何分派仁义山庄的物资与弟子，协助官府一起帮助开封百姓。
一旁的唐雨柔见那男子执意甚坚，便提出先为他娘子看一看症状。不想经过诊治之后，唐雨柔神情蓦然变得凝重起来：“不是瘟疫，是中了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