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詩鈐

17、第五章 三川

　　“人啊。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人啊。”
　　“你做回人，可能就明白了。”
　　“你说是乔谷好，还是枕桥好。”
　　“有什么好不好？了了，才是好。”
　　“从来因蔓不断，其果纷生。这就是没完没了的事。解脱道，真的有？”
　　“你倒有慧根，能明白世间纠缠不过是个大苦海。”
　　“大苦海，来了也就来了，能逃？”
　　“当初你可是懒得很。如今到这般伶俐。”
　　“沧海桑田看得多了，自然能多明白些。我有我做事的理。就像你有你做人的理。你今生剑下亡魂也不少，能说不全是因为你上辈子的怨恨恩仇吗？人能活得多清楚？没有孟婆那碗汤，哼哼，我想，说不定能更明白。”
　　“所以世间人说难得糊涂。”
　　“这话是混账话。说这话的觉得自己清楚，其实比谁都蠢钝。连起码的自知之明都没有。最该关起来烧了，一堆烂木头。”
　　“你真是能说会道。那依你之见，怎么处置他？”沐清涟看相枕桥。
　　“这样，你回山上去，现在不过是条蛇，我指你条明路，有天如若成了真龙，也壮我族类声威。如何？”
　　“你不劝他做人？”沐清涟淡言。
　　“做人？我自己都没想透。”
　　“我就是不甘心。”枕桥仍旧摇摇头。
　　“不甘心你能怎样？来来来，给你把刀，一刀捅到这里，他就死了，你也魂飞魄散，又省得麻烦我们这位高人手染血折了功德，岂不周全？你乐意？”甲藏雨凭空抓了一柄短刀，反过来用刀把戳着乔谷的心窝。
　　“我才不便宜乔谷。”
　　“是啊。要纠缠就要有纠缠的本钱。就你这面儿样儿，能干什么？要知进退。我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就是保着命才有这一千多年来看光景的。”
　　那厮点点头，问：“那我去哪儿？”
　　“你去祁礹山，我荐你位师父 ，比这家伙圆融得多。你在他坐下修行，有机缘就有所得。”
　　枕桥点点头。
　　“求高人出手相助！”甲藏雨转向沐清涟，作揖言道。
　　“你不行？”
　　“是。我力所不及。”
　　沐收剑入鞘，双手结印，口中诵咒，一转眼枕桥离了宿主，化成青烟，乔谷颓然倒地。
　　此刻，甲藏雨手中的短刀调转方向直直冲向沐清涟；沐清涟下意识闪躲，刀从肩膀穿过，夹骨带肉划出血线。沐清涟双指一并，运化力道，真气自此间灌注而出，看准甲藏雨眉间一点，甲藏雨退后上跃弹起，正中颈侧，一时血流。
　　“卑鄙！”
　　“十年前那一下，我百年修为，不值这一刀？你伤我，我会讨回来的。若你真是有本事，不妨再往前查。看看当年是谁主谋毒杀我儿孙的。这笔账，我一直在等着结。”甲藏雨咬牙切齿。
　　“这回，我们结。”
　　“怎么？没本事？查不到？”
　　“你一面之词。我力所不及。但送你如轮回，我还是可以的。”
　　双方又是一阵缠斗，忽上忽下、千丝万缕、互不相让，从门内到了门外，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忽然一声雷鸣，正正劈中甲藏雨，此一劫，天意，无处可藏。
　　临了，没忘记拉上沐清涟当垫背。
　　甲入轮回。
　　在三生石上有段话：
　　“指点经千眼，玲珑现一拳。历劫花同证，前身月又圆。”①
　　有只蝴蝶悠悠停在上头，残局在侧，忘川在前，有两人，皆似客，似客谈仙，对弈局前。
　　沐清涟，等着瞧，就做回人，人以群分。

作者有话说

　　①“指点经千眼，玲珑现一拳。历劫花同证，前身月又圆”出自《诗腋·补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