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艺圈里的上班族》Kings

2、二

　　即将上任的小助理反应十分迅速。

　　“老板中午好！”

　　刚通过好友请求还不到五秒，小助理已经携着招呼杀到。其速度之快，让杨庭生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整个上午都在等自己的回应。

　　”你好你好。”

　　打完招呼，双方确认过身份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
　　——先是彼此间说了几轮客套的场面话，随后，作为老板的杨庭生便对即将上任的小助理进行了一番不动声色的试探。

　　一路下来，小助理在回答问题时既清晰又有条理，措辞也非常的有礼貌。虽然聊久了之后，对方开始在后续的回应中带上了一丝估计连本人没觉察到的微妙俏皮，但整体而言，并算不出格。
　　小小的跳脱，很符合这个年龄段的青年所拥有的朝气。
　　杨庭生觉得挺满意的。

　　于是乎，在杨庭生的默许下，小助理对他的称呼便自然而然地由规规矩矩的“老板”上升为更熟络些的“生哥”。

　　性格开朗，偏生骨子里还带着点恰到好处、又不会让人感到尴尬或警惕的自来熟，杨庭生的社交天赋从小点满。对于第一印象不错的人，他向来不吝啬施展这份天赋。再说助理和艺人之间几乎朝夕相处，处好关系，对艺人自己也有好处，起码以后交待工作时，尽心的助理会更加灵性，让人省心。

　　准备架构双方友好桥梁的杨庭生开始跟小助理瞎聊。

　　在演艺圈内翻滚多年，为演绎角色认真做过许多功课的他，各色各样的偏门知识与技能都学了不少，虽然都不算精深，但是跟他相熟的朋友都知道他能把这些东西活学活用，特能侃。

　　不过令杨庭生感到意外的是，小助理的接话能力居然还挺不错。面对自己抛出来的梗，十条里有六条，小助理都是知道且接得上的，信手拈来的知识引用，可以看出小助理懂的东西也不少，甚至可以说，广泛得有些惊人。
　　这就很有意思了。

　　虽然觉得小助理眼下表现出来的性格，实在难以与那张中年发福似的憨厚证件照对上号。但杨庭生已经打定主意，等会见到真人时，只要小助理的表现跟现在在微信里差距不大，那么这个新助理，他要了。

　　念头一起，杨庭生也不打算继续委屈自己了。想满足好奇心的他突然话锋一转，半开玩笑地将自己最初想要知道的问题给问了出来：“话说小蒋，你一开始时回复得这么快，该不会一直在等我消息吧？”

　　小助理的回答毫不犹豫：“对啊！生哥你真厉害，一猜就中！”承认之余，还无比真诚夸了一波。

　　杨庭生：……
　　行吧。

　　还没吃中午饭的杨庭生摸了摸肚子，在内心清点了一番家里的囤货食材后，假公济私地吩咐道：“那小蒋，你下午来报道之前，顺带去超市买点火锅配菜和底料回来。底料不要辣的，毛肚和肉丸买多点。”

　　“好啊没问题！”

　　小助理很听话，没问“为什么想要在六月天吃火锅？”，也没问“伤患能吃燥热的东西吗难道不需要忌口？”之类的问题。
　　这让杨庭生很满意。

　　三十分钟后，双方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中结束了这场对话。

　　小助理下线买东西去了，而此时距离约定的“面试”时间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毫无睡意的杨庭生并不想睡个回笼觉。他在冰箱里翻出一些不怎么新鲜但好歹没过期的食物存货，扔微波炉里加热一番，应付着吃了个半饱。吃完后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
　　在中央空调的冷风吹拂之下，被毛毯及抱枕包围起来的杨庭生拿起平板，打游戏去了。

　　时间在难得的快乐肥宅行为中飞逝。
　　下午三点，门铃被按响了。

　　杨庭生所在的这栋公寓属于时光传媒旗下的物业，地处寸金尺土的黄金地段，交通四通八达，与购物中心直线距离三百米。虽然论阔气是比不上郊外的富人别墅群，但胜在上下班极其方便，下楼出小区右转直走五十米就能到公司。

　　公寓一共有三十五层。十五层以上的住户基本都是供有能力独立开工作室接戏的艺人们住的，而且居住层数与咖位挂钩，住得越高层的地位约高。十五层以下的基本全是练习生以及刚从戏剧学院毕业的新人，算是一道分水岭。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无形的等级制度无处不在。一般来说，除非互相之间是交情不错的好友，或者提前打好招呼的，否则很少有会艺人主动往更的楼层上走。

　　至于未经邀请之下，来自十五层以下的新人主动上楼的登门拜访，不论当事人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对于这种不请自来的扰人行为，好听点说是冒失，难听点的就是挑衅了。
　　当然，除了上述两种情况之外，其实还有一种情况会导致新人们不请自来，那就是明面上想要为爱鼓掌，私下里却别有所图。

　　而今日，杨庭生的家门外就破天荒地迎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新人”。

　　鉴于出道整整八年也没红起来，三线劳模演员的杨庭生对自我定位与认知，那是无比清醒，这种艳福无边的暗箱操作，显然跟他八辈子也扯不上边。

　　粉丝内心的十八线，吃瓜群众眼里的三十八线路人甲，没权没势没资源，杨庭生自问浑身上下除了这副皮相还值得他人惦记一下，就没的了。而好看的皮囊恰巧又是演艺圈内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东西之一，更别说门外站着的这位“新人”，皮相还远超于他，是但凡拥有些野望的经纪人都不会轻易放弃的类型。

　　水蓝偏白的印纹短袖T恤，银色的毛衣链在细长的脖颈间绕了一圈后乖巧地垂在胸前。微卷的刘海斜分着往两边拨开，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与他人对视时，眼神既清澈又端正，没有丝毫欲念。

　　“朋友，你走错门了吧。”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好歹算个眼技专业户的杨庭生看了对方一眼，立刻把最后的选项撇除。

　　杨庭生心想，估计是个认错门的莽撞新人。

　　在不触及他人底线的前提下，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更容易得到宽容。被打搅到的杨庭生没有过多的计较，很自然地选择了好言相劝。
　　隔着半封闭的防盗门，杨庭生一边打量对方，一边内心不住地感叹，公司近年签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好了，瞅瞅人家这软实力，就冲这张脸，只要稍微有点实力，熬个三四年就能混个二线。若是能得到光环加持，有资本营销保驾护航，命好的，指不定能一夜爆红。

　　毕竟小红靠捧，大红看命。

　　这年头，演员要没点丰富的想象力，在面对铺天盖地的脑残剧本时是很难演下去的。混那么久都没糊穿地心的杨庭生自然属于脑筋转得飞快，很会自我催眠的那类演员。
　　笼统才一个照面一个眼神，他就已经在脑内给对方编排了五六个小剧本，有的甚至连具体人设都想好了，就等着交给时间去安插鉴定。

　　可惜门口这位“新人”并没有配合他的剧本。

　　好不容易在超市采购完老板交待的东西，在炎炎夏日里拖着两个大号行李箱走了一路的蒋衍万万没想到，他即将开启的实习生涯会在最后关头吃闭门羹。

　　虽然把不准眼前这位新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蒋衍知道，自己肯定没认错人。

　　“生哥，是我啊，我没走错门。我是小蒋，来面试的。”

　　闻言，杨庭生顿时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点问题，“你说你是谁？蒋衍？”

　　“对啊！”蒋衍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拿出手机，翻出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隔空展示给杨庭生看。

　　屏幕上的对话随着手指主人的拖动不停刷新，那一条条熟悉的消息让杨庭生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出了问题。

　　他同样掏出手机，将经纪人发来的那张简历照片调出来，尤其是相片部分，几乎是放大全屏。

　　内心其实已经开始动摇的杨庭生将手机屏幕调转，对准门外的蒋衍，指着照片里的人，语气生硬地发问:“那这人是谁？”

　　蒋衍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目前的状况了。

　　“这是蒋衍，蒋叔叔，我们同一个培训班出来的。”蒋衍指了指自己，“但我也是蒋衍啊，我们同名同姓，巧合而已。大概是简历拿错了？”

　　杨庭生把照片缩回正常尺寸，指着简历上的出生年月以及手机号码:“我是对照简历上的手机号加你微信的，这是电子版简历截图，不存在照片贴错的可能。”

　　简历用的五号字，放在手机屏中显得有些小了。所以明明左右眼的度数都三百多，却因为嫌弃眼镜碍事而不戴眼镜出门的蒋衍根本看不清楚。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脑袋凑过来，贴着脸去看。

　　杨庭生把手机拿得的有点低，蒋衍要看清简历上的字并不容易。他还得微微俯身，把低头下才行。
　　低眉垂眸时，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的眼睫毛看上去简直跟两把刷子似的，又长又密，很容易让人产生一股想把它们都剪下来的冲动。

　　简历内容不多，一目十行的蒋衍很快看完，并得出结论:这份简历是他的，除了那张照片。

　　于是，他抬起头，看着杨庭生的双眼，很认真地说:“简历是我的，只是证件照上传错了。”

　　突如其来的抬眸，毫无防备之下，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险些望穿心底。
　　杨庭生直接看愣了。

　　外头闷热得跟蒸笼抽屉似的，衣服的背面被汗洇湿了一大片，又累又热的蒋衍觉得自己快要原地蒸发了。
　　他的情绪开始有些焦躁。

　　同一份简历，递交给过十多位艺人，可至今除了杨庭生，其余的艺人，别说与本尊直接见面了，蒋衍甚至连本尊的头发丝都没见着就被对方的经纪人以“你的长相不符合要求”为由而拒之门外，直接劝退。

　　眼见杨庭生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觉得这场面试八成要黄的蒋衍无奈之下只好双手合十，祈求般地冲着杨庭生摇了两下，眼神与口吻万分恳切:“杨先生，杨老板，我真的是来应聘助理的，就半年的实习期，我保证会努力工作，您就聘请我吧，求求了！”

　　杨庭生:…………

　　十分钟后，千里之外的上海，某位废话巨多的品牌方负责人终于合上了那张嘚吧不停的嘴，宣布临时有事，中场休息，谈判待会继续。

　　王振自然求之不得。他礼貌又不失风度地目送对方离开，直到对方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后，他才慢慢收回了一直挂在脸上的职业笑容。

　　“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长得不怎么样，想的倒挺美。”

　　正在为手下艺人争取代言的王振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趁着中场休息的机会，他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五分钟前收到的消息。

　　发消息的是杨庭生。
　　五分钟前发来的微信，一共三条。但那时王振还在与品牌方的负责人周旋，不方便查看，就没理会。

　　会议室里的信号极好。
　　王振点开消息。
　　虽然前两条消息发的都是照片，但在这里，几乎是秒载。

　　映入眼帘的两张照片是抓拍的，里面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赤足的陌生青年蹲在木地板上，低头认真整理着已经被打开的行李箱。不过神奇的是，行李箱里装的居然不是衣服，而是一袋袋或新鲜或速冻的食材。

　　照片里的青年肩宽腿长，身体有一半都直晒在了阳光下，皮肤白得几乎发光。在第一张照片里，由于正在整理物品，青年一直微微低头，还侧着身，所以拍不到正脸，但光凭侧颜已经足够让人感到眼前一亮。不过青年后脑勺那部分的头发有些太长了，长到青年已经为此扎出了个一指长的小揪揪。至于穿着方面，万年不错的短T配贴身牛仔长裤，简单清爽，没毛病。

　　接着是第二张照片。
　　场景还是那个场景，人还是那个人，抓拍的角度也不变，唯一不同的是，照片中的青年转过身，抬起了头，正脸直面镜头。

　　卖相满分。
　　王振多年的职业病瞬间就犯了，他心痒手也痒，可转念间，一想到曾经的自己是如何为爱疯狂秃头，结果却落了个灰头土脸的下场时，王振起伏的心境又缓缓平复。
　　心灰意冷之下，职业病又好了的王振颇有些意兴阑珊地自语起来:“好苗子啊，不过，可惜了，唉……”

　　但，发照片的人，是杨庭生。
　　杨庭生显然不是为了给自家经纪人提供追忆往昔的素材，才发这两张照片的。

　　他是来告状的。
　　因为第三条消息是这样的:

　　“王哥，你实话告诉我，公司安排这种长相的人来给我当助理，是艺人培训部那边的人眼界太飘了还是单纯有人想搞我？？？！！！”

　　一脸茫然的王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