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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第七章
      “害怕?”他促眉,“为什么要害怕?”
      “我怕这仅仅是一个美丽的梦……我怕明天日出的时候这梦就会结束,你就不会再爱我……我怕这一切美好都会像灰姑娘的马车、晚礼服一样在12点以后就会永远消失……”
      “嘘——”他把一只指头放在唇边,“傻丫头,不许胡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永远——”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他温柔的递过一只手帕。她终于破涕为笑了。
      她不会知道,他是穿越了多少的世俗的冷眼和尘世的唾骂才将这一张薄薄的手帕递于她前。而他也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
      ……
      升华怆然,下颚抵在膝盖上,目光氤氲在墓地里,散了。
      那只从土丘另一边递来的白帕还在犹自翩纤,帕上用银线绣了朵含苞待放的芍药上去,在清寒寂静的墓园里,在草木流淌的松涛里,切身,独舞。不甚落寞。
      那样……算是拒绝么……
      陈靛的手臂依然悬在空中,唇瓣轻启,欲言又止。他缓缓放下手臂,把手帕按在自己的心口处……这里,好凉。
      可是……为什么要凉。接不接他的手帕,那是她的自由,但是他不想她拒绝他,他不喜欢被拒绝的感觉,就像他第一次自卑的那晚一样,他再也不要那样,再也不要。
      陈靛近乎是有些仓皇的驱动轮椅饶过土丘来到生华面前,呼吸微微续乱着,一点都不够镇定。
      他悄悄的俯下身来,悄悄地说:“生华……”
      生华是故意不去接那块手帕的,他担心,他着急,他匆匆的来到她身边,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好想拒绝他,拒绝他的一切。她不要悲剧再次重演,她不要他们都活的那么辛苦,以前他丢掉了他的双腿,她不知道这一次他又会丢掉什么。
      陈靛是茫然的。当他再唤她时她却还是无动于衷,她的沉默会比她对他歇斯底里还恐怖。望着泪流满面的她,他觉得自己无力的快要死掉。
      她的眼泪像珍珠一样从她无神的大眼睛里滚出,浪费的毫不可惜。陈靛不停的在为她拭泪,整张手帕都湿透了。
      不要再这样……不要……不要再哭泣……这样的你让我难过……
      那么……
      陈靛颓然,嘴唇吻上了她掬满泪水的眼角,那一吻带着决绝的味道。
      当咸涩的液体滑过唇沿,流入喉咙时,他有落泪的冲动。
      ……倘若你的痛苦沉重到你再也承载不起时……就把它分给我吧……即便是眼泪也亦然……
      生华从来没想过他会吻她。然而触觉太真实,竟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唇缓慢的张合着,吸干她眼角的泪,他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怕弄疼她,又怕冒犯她,他下巴上软软的胡茬有一下没一下的蹭过她的脸颊,让她可以感受到他略热的体温。迎面的夜风把他青草的体香送到她的鼻翼前,眩晕了她的神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知她无法抵抗他的温暖,他却偏偏送来她最需要的东西,分明就是要她就范,可是只求一时快乐的苦果她已偿尽,那么就推开吧,推开吧……
      生华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无力,当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推开他的吻时,她拥抱了他。她的双手穿过他的手肘环住他的上肢,把前额抵在他的左肩上,闭住眼睛,呼吸他的呼吸,这样就不用再面对那么多了,坚持太累,她承受不住,放下吧。
      陈靛见生华把他几乎要收入怀中,正欲拒绝,然而她却因此不再哭泣,想是她也许需要一个安稳的依靠,于是吁出口气来,喃喃:“也好,也好。”
      陈靛的肩膀很平实,靠在上面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生华就只是这样靠着,她不喜再奢求什么,只要在每次脆弱的时候,能有一个一如今夜的拥抱,就已知足。忘记了是谁曾经说过她是个知足、淡泊的女子,就算喻她为不系之舟,也是浩淼烟波中漂的最淡定的那一只。其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十年成败失得、起起落落,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不如一人倚一楼,唱日升月沉,看花开花落,满眼倦意。
      陈靛也抱住了生华,力道很浅,却足以让生华感觉到。陈靛知道,那个普通的拥抱安抚的不仅仅是生华,还有他自己。生华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女人,从表面,一直舒到骨子里的女人,不刺眼,不尖锐,也不烫。这样的女人永远成为不了主角,但却是最好的配角,正因为她知道她要固守的仅仅是一小份,所以就会把那一小份演得如此的完美,甚至反客为主,自己还如梦初醒。他喜欢这样的舒服,因为他自己没有。
      月光静悄悄的照在坟前,一簇山茶开的正欢,秋末的荧火稀疏了,反而安恬得多。
      画面在此定格,画中二人相拥,他坐在轮椅里俯下身,她坐在地上仰起头,那个画面很怪异,两个世界的人极力拥抱,身上栓着各异的枷锁,但神情却已升华成为一种幸福。直到多年后二人再想起那个夜晚,仍然会莞尔。
      *** *** ***
      回家的路上彼此都很安静,心里像来时一样,宁宁的。回到家后,各自忙各自的,直到夜已经很深了,生华看见陈靛屋里的灯还亮着。
      “当当”
      陈靛听见清脆的敲门声从身后想起。
      “请进。”
      生华推门进来,又转身阖了门。
      “这么晚,还没睡?”陈靛放下工作,摘掉眼镜,调动轮椅来到坐在床上的生华面前。
      生华耸肩,“彼此彼此。”
      陈靛失笑。
      “真抱歉,浪费了你一整天,弄得你晚上还要加班。”
      “常有的事,不必计较。”
      “为了弥补,辛苦一下自己,给你换一个暖水袋。”生华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变出一个暖水袋,取走那个在陈靛下肢上已经变凉的,把自己拿来的放了上去。
      “谢谢。”陈靛挑眉,“不过——”
      生华诧异,“不过什么?”
      “生小姐大驾光临,不可能只是来送暖水袋的吧。”陈靛笑得高深莫测,“而且,必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让你寝食难安,以至于深更半夜辗转难眠,前来求助。”
      生华愕然,“商人都这么精明?说吧,你还猜出什么?”
      陈靛掀了掀嘴角,“我猜——这件事与我有关。”
      “从何说起。”生华惊讶的表情给了陈靛肯定回答。
      “如果对象换作别人你一定直言不讳,毕竟,他不在现场,你可任意猜度他。但是当事人是我,所以你在犹豫,兜兜转转拿了个暖水袋来当挡箭牌。”
      生华无奈颔首,决定摊牌,“院里昨天开会,说要搞一个讲座,会长当即想起你来A城休假,向院长推荐你——全球华裔商人中最杰出、最年轻的代表人物。还说恰好我和你住在一起,要我邀请你,不过,我当下就……”
      “拒绝了。”陈靛还未等生华说完,便简明扼要接口道。
      生华呀然,“你怎么猜得到?”
      陈靛指了指下肢,“因为只有你知道我其实不良于行,在正式场合我都使用义肢,开讲座很不方便。”
      生华默默的点点头。
      “我还知道,你的拒绝被院长回绝了。并且在会议中发生了争执,那些教授并不理解你为什么拒绝。最后你还是被全票否决了,而且会议不欢而散。”陈靛眸中有清睿的蓝。
      “怎么说?”生华显然已经习惯了被猜中。
      陈靛叹了口气,声音飘渺起来,“因为我的缘故,你至始自终都没有说出我的残疾——也就是你拒绝的原因。但是你竭力拒绝,却又无凭无据,一时局面朝一边倒,你气结,拂袖而去。”
      生华低下头,表情陷在阴霾里,默然不语。
      “何必如此呢?”陈靛苦笑。“何必因为我而把局面搞得那么僵?你一个女子,势单力薄,能坐到副会长的位置实属不易,如今无故顶撞院长 ,很可能丢了这把交椅。”
      “我不怕,”生华仍然低着头,声音沉着而坚定,“如果院里肯把你换掉,他就是把我除名我也不怕。”
      “可是,”陈靛把手搭在生华的双肩上,迫使生华直视自己,“我怕。”
      “我怕因为我的缘故而让你身败名裂,我怕因为我而让你不得不离开A城,我怕当你更成熟些的时候你会因为如今的选择而后悔,而恨我。我怕,怕很多。因为我承受不起。”
      生华怔忪。
      陈靛放开生华,冷然道:“明天去院长室亲自向院长道歉,并告知他你已完成任务——我同意参加这次讲座。”
      生华震惊,随之抬头驳道:“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次讲座要将近3个小时,期间你必须一直站着,而且还配有参观院区等类似活动,正点还有应酬,这些都需要时间,你的下肢根本受不了!”
      陈靛淡淡的道:“我说过我一定要用义肢么?”
      生华语塞。
      “请帮我备好轮椅,谢谢。”他依然淡淡的。
      生华无奈开口:“这样很多人都会知道你是……”
      “残疾就是残疾,健全就是健全,谁都不能否认自己。就是残疾又如何,残疾的人一样可以取得成功,此次讲座我想阐明的就是这些。”陈靛目光清明。
      生华再次沉默,她是不甘的,这种不甘像那天在雨中一样,只是为了能保护他。虽然知道这种想法是片面的,却固执的不肯承认。
      陈靛看得出,“谢谢你的担心,我会注意,放在心里。”
      放在心里……原来他是什么都知道的呀,可是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如此明白,一点慌乱的情绪都没有,甚至都让她害怕了呢。唉……陈靛呀陈靛……
      “我尊重你。”生华点头,表示妥协。
      “谢谢。”陈靛亦颔首。
      生华耸了耸肩,意兴阑珊的道:“好累,来点什么提提神?”
      陈靛莞尔,“橙汁。”
      “咦?你会喜欢橙汁?”生华狐疑。
      “反正不是咖啡就好。”
      生华支颌,“与众不同。”随即出去榨橙汁。
      陈靛微微抬首。生华是第一个这样在乎他的人。

      生华在看夜色。站在凉台上,看深而沉的夜色。淡淡的。
      ……
      何必因为我而把局面搞得那么僵?你一个女子,势单力薄,能坐到副会长的位置实属不易,如今无故顶撞院长 ,很可能丢了这把交椅。
      ……
      我怕因为我的缘故而让你身败名裂,我怕因为我而让你不得不离开A城,我怕当你更成熟些的时候你会因为如今的选择而后悔,而恨我。我怕,怕很多。因为我承受不起。
      ……
      残疾就是残疾,健全就是健全,谁都不能否认自己。就是残疾又如何,残疾的人一样可以取得成功,此次讲座我想阐明的就是这些。
      ……
      陈靛是明白人,沉着冷静,实事求是。这种明白生华不习惯,像是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太刺眼。
      生华转身进厨房,把滤好的橙汁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去冰箱里取冰块。
      这样的陈靛让她陌生,但是真实。清明的头脑,睿智的目光,言简意赅的对话,不动声色的态度。她不得不承认,面对十年后的陈靛她很惊讶,但是放心。可是,她看到他并不快乐,本以为这五年的商海沉浮换来会是一个春风得意的男子,然而她看到的只是倦怠,看透了世态炎凉,看明了人心险恶,看破了沧海桑田,满眼倦意,无限悲凉。
      生华净过手后开始慢慢的把嵌在凿子里的冰凌掰下来,触手一缕冰凉,凉得她心尖都微微颤了。
      难道真的是她的错么?生华自问。今日习惯依赖他的感觉还是一点没变,她其实是个太过怀旧的人吧,昔日无论美好落寞,历历如昨,然,活在记忆里的人最寂寞。
      生华挑了两小块冰放进橙汁里,正欲端起上楼,却又折反回来。她把那两块冰用勺子舀了出来,然后把装满橙汁的杯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陈靛的淡凉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她想温暖他,亦给自己一个依靠。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淡定,自己知道,那是暂且的茫然,停下来失神,觉得自己事实上是一株浮萍,水中的沉溺会让她迷失了自己。他们都累了,祈求短暂的温暖。
      生华打开微波炉,取出杯子,放在托盘上,把适才拿出的冰凌再放进去。杯中黄澄澄的液体还飘着热气,冰凌一入便熔化了,橙汁于是变得温热不烫。
      喜欢这样的日子,有个自己牵挂的人,也有个牵挂自己的人,彼此懂得观望也懂得取暖,一直恒温,如此甚好。
      生华转身关掉厨房的灯,来到陈靛屋里,相视而笑,也不多言,放下橙汁回自己屋里歇息去了。
      生华洗漱过后钻进被子里,恍恍惚惚想起一些事情。
      ……
      那是在她认识他三个月,他因为她和他的父母第四次闹翻以后。
      她清楚得记得他拉着她的手,一点留恋一点胆怯都没有,决绝的走出了他的家门。可是最终却还是逃不过命运为他们设下的圈套——他们被软禁了。
      巨大阴森的别墅,别墅外是一片片死气沉沉的红树林,树林里安插着各种各样的打手,老爷子下令,任何人不准进出别墅,不然就是死,少爷也一样!

      他坐在屋角,沉声问:“跟我在一起,后悔么?”
      面对如此景况,她反而沉默了不少,幽幽的道:“怎么会后悔呢?和你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活得最有意义的日子,就算死在一起也不枉此生。倒是你,为了我放弃了一切,你值得么?”
      闻言,他转而微笑起来:“就凭你那句‘就算死也不枉此生’值得了。但是我们不能死,我们要好好的的活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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