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剑·安格拉赫尔篇》豆芽砧板

10、第 10 章

　　不久以后，他们就发现图林的话不无道理。神秘的蓝迪埃尔似乎并不是徘徊在西贝尔兰边缘处的那群人类的朋友。他的活动几乎是疏离的，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足迹总是模糊不堪；有的时候，当人类聚在一起吃东西，他会被撇在一边的角落里；有的时候，当他们为穿过狭小的道路而牵马步行，只有小山羊鲁比的蹄印会偶尔和他的足迹排成一行。

　　但是，蓝迪埃尔也并非囚犯。他们至少知道他手脚并未被束缚，因为从他那些少得可怜的足迹上，他们看出他被允许骑马；而他走路时步伐间的距离也没有任何异常。这些迹象表明如果他真想要离开，那些人类并没有能力阻挠他。

　　越来越多的谜团，让图林和毕烈格对这些人的身份日益好奇，可惜尽管他们加快了追踪的速度，要一两天内追上马队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然后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

　　那天图林和毕烈格在一个条小溪边上再次发现人类们的足迹，看起来像是留了三四天的样子。这一次，蓝迪埃尔低头喝水的时候，在溪边松弛的泥土上留下了一个比较深的脚印。

　　图林忽然灵机一动，从包袱中拿出了他当初从明霓国斯穿来的蓝色丝袍，撕下衣服下摆的一角覆盖在蓝迪埃尔的脚印上，而后把湿掉的丝绸放到太阳下面去爆晒，丝绸很容易吸水也很容干，在烈日下很快褪了色，那个沾着湿泥巴的脚印就被完整清晰地保存了下来。

　　让图林不能理解的是，毕烈格看过印在绢丝上的痕迹之后，脸色立刻就变了。不论图林怎么追问，他都不愿多说。

　　图林从精灵手里接过自己的作品，百思不得其解。凭借毕烈格近日所教会他的知识，他能判断他们的漫游者身材中等，靴子是质地良好的羊皮做的，手工非常精致。因为尽管从鞋底可以看出一定程度的磨损，鞋跟处的装饰花纹却依旧很漂亮地显露着：那是菱形与圆圈的图案，一个套着一个，里面那个圆环看起来像太阳，四周有八道火焰的光芒。

　　沉思半晌后，毕烈格从附近一棵松树上取了一小袋松脂油。夜晚他们用这燃料点起了火把，继续追寻人类的足迹。这可能是唯一缩短追踪时间的方法，但同时也是很危险的举动，因为他们很可能引来半兽人的袭击。这之前图林曾经好几次提议，毕烈格都没有同意，如此看来，精灵表面平静，心里着急的程度却可想而知。

　　不眠不休地追赶了四日以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天黑时，毕烈格说他们应该稍作休息准备次日可能避免不了混战。图林同意了，但他认为他们之所以停下来的原因，是毕烈格还没有拿定主意。

　　“关于蓝迪埃尔，你是不是在为难？”图林把苹果切成一片一片，用一柄小刀串起来，放在刚刚点燃的篝火上烤着。

　　“他并不是我最担忧的问题。”毕烈格说，“今夜你不该生火，我们离他们很近，倘若他们现在在对面那个山坡上，一定会看见我们。”

　　“我并不为这担忧，今晚有雾。”

　　“你忘了蓝迪埃尔是个精灵。”毕烈格说着，上前踩灭了篝火。

　　图林沮丧地叹了口气，无奈只好将半生不熟的食物塞进嘴里。“你还说你最担忧的不是他！”

　　毕烈格没有回答，只是从图林的手中接过盛着苹果的盘子。

　　“图林，你到现在还没有改变想法吗？”他背过了身体，问人类少年。“你还想走水路北上回希斯隆？”

　　“为什么不呢？”图林反问，“从前多瑞亚斯的使者跟我说过，最快的一条路就是水路，三日之内就能越过北境。我知道你觉得过河很危险，但是据我看走陆路也一样危险，而且还得走一个多月。权衡之下，走水路依旧是上选。”

　　“也许吧。”毕烈格说，“你知道，夏季的西瑞安河水是很奇特的。有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得到，水神乌欧牟喜欢选择夏季来这里。”

　　图林笑了起来。这种说法他在明霓国斯就听得够多了。乌欧牟，维拉中最爱精灵的一位，是他最早听见那些心中充满眷恋之情的贴勒瑞精灵的呼唤，是他不惜违背了来自阿门洲的圣意，把伊瑞西亚停留在中土，许多精灵才又返回了家园；是他总是穿梭于中土，守护者伊露维塔的孩子……这些历史，或是传说，常常被辛达和西尔凡精灵当作多瑞亚斯建国史的一部分，编成诗与歌来唱。然而，阿门洲也好，中土也好，最终没有哪一处真的能远离痛苦和灾难。

　　“我听说祂只会向那些祂所眷顾的精灵传达讯息，祂不会对我感兴趣的。”人类少年说。

　　毕烈格回过头来。

　　“我的意思是说，也许，这确实是你不该错过的机会。”

　　“真没想到，你终于赞同了我的决定。”图林略微有点惊讶。

　　毕烈格把盆子还给图林。

　　“我并不是个相信宿命的精灵。”毕烈格说，“但只要我回多瑞亚斯，只要我有时间，我每次都会去听美丽安王后诉说那些星辰的指示。并不是想通过这些预知什么未来，而是，连在一起发生的一件事与另一件事，往往能给你不少启迪。”

　　图林吃了一片苹果，打了一个哈欠。

　　精灵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我记得王后曾经说过，许多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早就显示在你的眼前，只是你不可能一下子全看见。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答案才能被一层一层地揭开，迟早你会发现整个真相，但，这个过程你却逃避不了，因为它没有捷径。”

　　图林了无兴致地听着精灵说话，歪着头。他的眼皮渐渐沉了起来，遮住了蓝眼睛。

　　“图林，你第一次对我说你想回希斯隆的时候，我错以为这并不是你的本意。”

　　图林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来找我，只是因为你知道我会开口劝你。”毕烈格说话声音放得非常轻，仿佛已经不是在说给图林听了。

　　“因为你只是在需要关注。你需要一个关心你的精灵告诉你说，‘不要这样，图林’，好像这样才能证明你自己很重要一样。”

　　图林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仿佛试图挣扎着要让自己变清醒，好抓住精灵那逐渐变得细若游丝的声音，但是他的意识无法控制地涣散了，不仅是精灵的说话声，就连他的脸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对不起，图林。我错了。”毕烈格说，“我老说一些道理来教训你，好像我真的是你的老师一样。其实我说的那些全是借口，是我不想让你走，我太自私了。”

　　他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盖在图林的身上。精灵的斗篷把人类的身体掩藏地很好。

　　“蓝迪埃尔出现在这里，不论他出于什么理由要往北去，只要我们找到他、得到他的帮助，你就一定能从西瑞安河回希斯隆去。尽管这肯定要费不少周折，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让你回去。”毕烈格说。

　　他留下熟睡的图林，拿起贝尔斯隆丁，独自向那群哈拉丁人以及神秘的精灵漫游者所在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