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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选四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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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秋霜已凝在枝头上,又错过了府上荷花飘香的魏云音成天长吁短叹地倚在湖心亭的美人靠上,秋水澄净,正好能躲过那些上门拜访的各路官员。
这会儿正盹儿着。
一支长篙戳破湖面,细微的水响落在魏云音耳朵里,勾了勾嘴角却并没有起身。
“主子。”
细细的带点儿喘气的声音,自然是她府上那个白生生的小童,把腿放下来,揉着惺忪倦眼,云光将个厚厚的紫貂大氅披在她身上,吃力的要踮着脚替她系。
魏云音轻笑了声,“我自己来。”
恭顺地低下头去,云光退开两步,他家主子系好大氅就站起身,问话的语声十分明快,“谁又来找我了?丞相大人,车骑将军,还是四殿下?”
云光一愣,把脸垂得更低,“都不是……”
“那是?”魏云音疑惑地扬起眉。
“主子快要错过午膳的时辰了,小的来接主子回岸上用膳。”
“啊……”抬头望望天,果然是已经过晌午的样子,她被清冷的日光晒得舒服,也就眯蒙了过去,竟把午饭都忘了。跳上船冲着小童伸出手,“上来。”
云光沉默不语地看看她的手,一道长疤在掌心分外明显,而她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把人拽到船上,丝毫没有什么别扭。
云光握住长篙,划起船来,只觉得手里头的长篙都要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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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送来国书,正式同西陌划定疆界,十座城池正式被西陌纳入囊中。烈帝身边的老太监弓着身,就着尖细的嗓子,在朝堂上朗声宣读完南楚的降书。
是夜宫中赐宴,从二品以上的官员,皆在半月前,大军班师回朝之时就已收到皇宫发出的烫金拜帖。要他们携妻女入宫赴宴,女儿们的画像也在半月前就已送入宫中。
明着是庆典,暗着大概是为烈帝选妃或是给几个皇子指婚。
华灯初上的时候,铜铃脆响终于在将军府邸外头那条深巷子里响起,魏云音搓着手钻进韶容的马车里。
手头被塞进一杯热茶。
她急急忙忙灌下去,肚里暖起来,惬意地眯起眼。
韶容穿着身月白色的蟒袍,端正地坐着,面容如同光芒内敛的上好玉石,她忍不住叹了声。
“怎么了?”韶容拿过杯子,替她又斟上一杯茶,让她握着取暖。
“今晚大概我就能见到表嫂了,一定睁大眼帮你好好瞧一个。”
大概是马车颠了一下,韶容手上的茶壶一抖,壶盖掉下来,还好魏云音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韶容接过来盖上,垂下眼睫,淡淡地道,“成天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皇兄尚且没有娶妻,二皇兄只有个侧妃,三皇兄也是空守着府邸。怎就轮到我了?”
“大皇子是自己不肯,太子侧妃之外,还有四个侍妾,三皇子的红颜知己可不少,他肯娶,别人还未必肯嫁。你可不一样,是真正的孑然一身。我瞅着今天晚上皇上可是冲着给你娶妻的。”
见魏云音咧着个嘴幸灾乐祸怪笑,韶容拿她没办法地把茶杯凑到自己唇边,水汽氤氲得唇色丰盈透亮。
“你同丞相……”
“嗯?”魏云音鼻子里闷了声出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行。”
见韶容询问的眼神,魏云音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圣上不许。”
“父皇……”韶容眼珠一转,瞬时明白了因由,怕这二人勾结在一起,父皇会睡不安稳。但旋即他又笑了笑,“只要丞相是肯的,难道还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一抹苦笑从魏云音唇边滑了出来,“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他并未提及过此事,且过几日,我还答应了他一件事没办。等到这件事办妥……”
她眼底有些黯然,脑子里转过那个病弱苍白的女子,好像又看到她缀了满头的珠翠在眼前晃,又或者,届时她不必非得带她回来呢。
这么一想心里好受了一些,拿着杯子冷不丁和韶容手上的杯子一撞,“走一步是一步,我不着急。”
她别扭地硬着声,喝下去的茶水都像是冰块儿似的闹得肚子里不舒服,也没留意韶容宠溺而温存的神情。
赐宴摆在御花园中,当中有个珠帘四垂的亭子,层层珠帘卷上去,映着五光十色的宫灯,琉璃珠也反射出璀璨的光。
陪着烈帝在亭中坐了会儿,见她不太坐得住,烈帝忍不住笑起来,“罢了,就放你去园子里走走,只是待会儿开戏的时候必须回来。”
魏云音如蒙大赦,烈帝派给她引路的小太监也不那么碍眼了。御花园向来是后宫女眷赏玩的地方,皇后殁得早,如今后宫里没有哪个嫔妃是说得上话的,已是许多年没有在后宫这样大肆摆宴了。
留在亭子里伺候烈帝的两个美人儿,盛装的是烈帝新得的五皇子的生母,之前只是个美人,凭着生了五皇子,现在也是个妃了。不过魏云音不记事的,上回入宫从暖阁出来的时候还撞了个照面,太监曾在她耳朵旁低声吐露过妃子的封号,这会儿她也不记得了……另外一个今日才第一次见,就更不知道是谁。
魏云音溜出来,是要替她的表哥……物色个正妃。
顺带瞧一瞧美人。
稍有眼色的见她身边跟着的是御前的人,纵然从前在闺中,也曾听闻过大将军的名头,对她半是恭敬半是好奇,在御花园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圈,竟然没有一个美人过来搭讪。
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去搭讪……
小太监离魏云音最近,只知道她嘴巴里一直絮絮叨叨在嘀咕,却听不清她嘀咕的什么。他低着头恭敬地问,“大将军可还有想去的地方,今夜的筵席能随意走动的地方,将军都已去过……是否此刻就回亭中?”
“不!”魏云音急急忙忙断然拒绝,然后板起脸来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问他,“这些女眷,你都认识吗?”
太监自小学的就是要察言观色,何况能被派来给他引路,自是早做过功课的,于是点了点头。
“嗯……本将常年在外征战,这园子里的千金们,一个我都不认识。待会儿回到亭子里,皇上要是问起我对这些千金怎么看,我要说不出什么,岂不是贻笑大方。不过那些个画像我也早见过了,你就告诉我安国公家的小女儿和镇国公家的大女儿是哪两个就行。”
小太监不露痕迹地引着魏云音绕过回廊,停在三位正谈笑着的闺秀五步开外,她们三个似乎是认识的,正谈笑得起兴,没人留意魏云音。
“穿鹅黄衫子的是安国公家的,穿素白绸衣裙底绣木兰花的那个是镇国公家的。”小太监在魏云音身边低垂着头话音不大,刚好够她听清。
她低低“嗯”了声,把袖子里藏着用来装模作样的扇子打开,半遮住自己的脸,斜斜地看了太监一眼,“中间那个翠绿衣裙,耳朵上挂珊瑚珠的那个又是谁?”
“她是礼部一位侍郎的女儿,叫苏沐染。不过那位侍郎原本的妻主亡故多年,后来……后来娶了妾室,是妾室所生的庶女。”
原本西陌是女子可有三夫四侍,近二十年来才渐渐有了男子三妻四妾的说法,不过积习难改,多数西陌男儿还是习惯只有一名妻室。这个苏侍郎也算是跟得上潮流的,竟和烈帝一样……
在肚子里思忖一番,魏云音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那三位千金没见过她,安国公家的小女儿生着一张玉盘样的圆脸,还没等魏云音开口,就拉起自己刚被触到的衣袖,不满地撅起嘴来,“你是谁啊?怎么不懂礼数,见了我们也不行礼。还盯着苏姐姐看,好生无礼。”
苏沐染的模样在三个女子里不是最出挑的,但她额间有一枚朱砂痣,倒是十分摄人心魄。
魏云音没留意就多看了两眼,这会儿抱歉的一拂衣袖,略拱了拱手,“是我无礼了,给三位小姐见个礼,方才在白石桥那头见三位谈笑宴宴,不知说的是什么风趣的事儿,我一时好奇,就让人引了过来。不知道可否有幸,结识一下几位。”
安国公家的小女儿,在三个姑娘里年岁最小,本来出头就觉得不妥,听魏云音说话也十分客气,圆脸霎时红了,躲在苏沐染身后不说话了。
白衣的镇国公家大小姐给魏云音回了一礼,挽在耳后的一袭绿云上缀着的白玉簪子十分雅致,簪子尾端垂下来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而簌簌作响。
“安妹妹年纪小,方才和我们戏说生辰时候纵马的趣事,安妹妹是安国公家的小女儿。这位苏姐姐是礼部侍郎苏户大人家的千金,小女的父亲是镇国公。”这个礼行得中规中矩,举止形容俱是端庄,魏云音正在心里头盘算,被她春风沐雨般的眼一扫,又听她道,“大将军疆场杀敌,我们这些闺房里逗趣的乐子,在将军面前也上不得台面,不听也罢。”
魏云音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笑。
这个镇国公家的长女,说话知节识礼,却很不欢迎她。脑子也聪明,一眼便看出她是谁,又或者她曾在什么时候见过她也未可知。
只是她本要搭话的那个苏沐染,却仅仅一礼,什么话都没说。
侍郎是正三品官位,今日宴请的本是从二品以上,那自然是有人特意请这个苏家的庶女来。魏云音也不是个一句话回绝得了的主,索性厚着脸皮,“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行军打仗的人难免粗俗,三位小姐不必和我拘礼。我入朝为官前,不是练功习武,就是研读兵书,闺房里那些事儿一个都不会,正巧入得我的眼。就让我听一听又何妨?”
她一双桃花眼睨起来有三分狡黠。
安国公家小女儿低声嘟囔了句,“脸皮真厚。”
她只当是没听到,一纵身坐在她们身边的朱漆阑干上,倒要看看她们是不是真就不说下去了。
苏沐染本以为这个女将必然要走了,此刻见她眼底促狭,全是盯着她的。手里头绞着的帕子紧了紧,总觉得心底不安稳得厉害,这个魏云音,该不是知道了什么。
而待她凝神看去,她又没再看她,反而笑着凑近了镇国公的大女儿,嘴巴里不饶人地道,“好妹妹,就说与我听又如何?”
大家小姐怎经得起这样闹,一时间羞臊得脸都红了,索性也站开些,倒把苏沐染让到魏云音身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