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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   星期一上午,开完早会,前台的深田用内线给我打电话。
      “您能下来一下吗?您的朋友在一楼等您。”
      下到一楼,见一个穿西装的背影,我心中了然,却突然涌起恶作剧的想法。轻手轻脚走过去,想吓他一吓。
      他听到我脚步声,转身朝我笑。
      “可惜,本想吓吓你。”
      “好,下次我一定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没发现。”
      “噫,你怎可拿前辈当小孩子哄。”
      “不敢不敢。”
      来人自然是泷泽。不知为何,我十分乐意见到他,对他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
      我带他到接待室,叫人做了咖啡,坐下来说话。
      “你今日没有上班?”
      “有上。可是中途发生一件好事,我迫不及待要昭告天下,于是便一个人跑出来。”
      我看到他面上禁不住的得意之色,示意他说下去。
      “我喜欢摄影,一直小规模供稿给《微距》杂志社。”
      那是本市最大一间摄影类杂志社。
      “今晨编辑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决定将我七年来投去彼间的照片集合,与其他业余爱好者一并办一个摄影展。”
      “即是说,我有一个摄影展,在周五的艺术博物馆。”
      呵,这一周诸多喜事。
      我站起来与他拥抱,“真了不起。恭喜你。”
      “哪里。”他笑笑,“光一君可不可以抽空来看看?”
      “一定来。”
      我们并肩而行,我送他出门。招部街车,他上车离去,回头隔着后窗朝我挥手笑。
      送走他,我搭电梯返回,刚坐在我办公室里,神色有异。
      我不知他又被触到哪片逆鳞,不敢作声,只得装作没有看到,静静待他先开口。哪知他说:“我妈妈刚才打电话来,吩咐我去相亲。”
      我一愣,随即笑得打跌,手中可乐泼出大半来。
      这一周果真诸多喜事。
      “她老人家终于还是不肯放过你。”
      “我自作孽。周末通电话,我告诉她准一蜜年归来,小井也要结婚,她受刺激,卯起来数落我。今晨她顿悟,联系八方亲友,让我相亲。”
      “恭喜。”
      “你勿要每时每刻把这两字挂嘴边,小心闪舌头。”
      “她从奈良赶来监督你?”
      “怎可能。”
      “那么你不去便是。她能奈你何。”
      “不可辜负父母。”
      “所以必须放弃自由意志。”
      我们十分明白对方想法,对视良久,只得苦笑一下。
      其实亲情也算是一种压力。长辈是永不会犯错且不可反抗的。
      我暗自庆幸。比起刚来,我的人际关系网小,人少事也少。这么多年来,让我伤神的只得一个今井翼,家里且没有三姑六婆来谈经论卦。
      我若做错事,只需对自己负责。
      “先不说这个。”他脸色又是一变,“你在同泷泽秀明约会?我刚刚自窗口看到你送他出去。”
      “他请我去看他的展览。这不算约会吧。”
      “你怎会同他搅在一起?”
      “在路上碰见,喝了杯茶。自此开始。”
      “光一,他人品不好。”
      我不太高兴。他罪过要多大才担得起人说一句人品不好。刚并不算认识他,一开口就和我谈泷泽的人品,未免有失公平。
      我面上仍是笑笑,“那次我问你山下病院,你特别向我提到这个人。”
      “我正在后悔。还有,你若是压力大要见医生,去找斗真。”
      “我没有同他约会,也不必见医生。”
      刚盯我半晌,“光一,你总是碰到烂桃花。他的风流史,十双手都数不完。你不要去招惹他。”
      我越发不高兴,他凭什么无端把他当作洪水猛兽。
      再者说了,纵然我的确喜欢他,也不至于要去约会他。
      “我和他只是朋友。”
      刚以狐疑目光盯住我,“你未有被他吸引?”
      “你高估我的恋爱能力。我已心事荼蘼。”
      “荼蘼也有花期。”
      “不为他。”
      “那你为何约会他?”
      他仍不信我。我叹口气,“你说我交际面太窄,现在我正为自己找朋友。他是精神科医师,和他在一起,我十分放松。只是这样。”
      他睁圆了眼睛又要开口,我懒得再解释,轰他出办公室。自己独坐一会才会过他的意来。泷泽秀明的名声坏到这个地步,人人以他为花花公子范本,渐渐他的背景故事变成一则怪谈,连刚都以为他祸水红颜,倾倒众生。
      其实泷泽秀明只是个普通人,工作认真专注,闲时平静温和。不笑时一脸正直,笑起来有酒窝。待人诚恳,专注有礼。等等等等,优点多多。
      “数什么,掰着指头算得那么起劲?”一把声音打断我。
      “算你有几日没来上班。”
      来的人是生田斗真,公司的心理咨询师。他另有一家诊所,在我这里的工作算是兼职,一星期只来三两天,翘班翘得正大光明。
      “刚君说你为了新情人把他轰出来。”
      “没错。他竟在我面前说你的不是,我怒极,决定与他断绝关系。”
      “哈,光一君仍有心思说笑,可见精神不错。刚君情报有误。”
      “所以麻烦生田君去看看别人。秋山最近被银行和房贷折磨,一夜白头。”
      “咄,你竟把相好往别处赶。”
      “快走快走,好走不送。”
      他嬉皮笑脸的走出去,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又来了。
      人人以为我状态欠佳,神经由纸糊成。
      我记得三年前刚每个晚上都要给我打电话,温言软语,东扯西拉。干什么?怕我想不开要自杀。
      可是那一段时期已经过去了,我都几乎不记得。是周围人一遍又一遍提醒我:堂本光一,你受过伤,你被今井翼深深伤害,一颗心碎成千万片。再谈恋爱你一定要小心。
      长濑,刚,现在轮到斗真。
      我累了。
      在这当口我又想起泷泽来。他多好,他不知道我的过去,他懂察言观色,他使我开怀。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十分难熬,精神却又十分亢奋,刚冷冷拿眼角看我,不以为然。
      周五我要工作,只得下班后再去。那日我第一次准点下班,急急坐上车奔向展览地。车在一个街区远的地方被堵住,不知为什么,不远处的广场挤满了人。我夹在车队里,渐渐冷静下来。
      我是怎么了?我不曾这样激动过。
      我倒车出来,拐进一条横街停了车,下来步行过去。
      这又花了二十分钟。我找对地方,进门,看见泷泽在接待处站着,见了我,迎上来。
      他这可是专程在等着我么?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人又糊涂起来。同他说:“前面的广场挤满了人。我停不了车子,耽搁了一下。”
      “今天有乐队来演出,就在广场。”
      “真巧。是哪支?”
      “ARASHI,新晋团体吧。都去看他们,害得我的展览没人看。”
      其实这不能怪乐队,可他噘起嘴巴生气,我莞尔,伸出手揉乱他头发。
      我俩走进去,人确实少,鞋底踏在地板上似有回音。只有我俩在展厅中,间或走过一两个工作人员。整个展览,竟像是只为我俩而办。
      想到这个,我忽然觉得高兴,背过身去偷偷笑。又觉不妥,干咳一声,拿话跟自己打岔:“朋友们都来看过了?”
      他一脸懊悔,“没有,我忘记通知。我第一个便通知你,听到你说会来,我得意忘形,忘记通知别人,忘记所有事。”
      我感动了。他接了消息,第一个想到我,一大早便跑来通知我。我想起他那日的话,原来,他不是要昭告天下,他是要告诉我。
      照片一幅一幅的挂在墙上,我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很漂亮。但角落里挂着一副落日,太平常,且死死板板,一丝灵气也无。
      “怎么挂这样一张在这里?”
      “不好看?”
      “非常不好看。与世面上出售的随随便便的装饰画一点区别也没有。”
      他笑笑,“没有爱人一同看的落日当然会与世上千千万万的落日混淆。这种景色,在海边的小棚屋看是这样,在帝国饭店最高层看也是这样,不会有任何分别。”
      他一句话说到我心里去。我转头看他,却骇得打了个突,忘记要说话:他睫毛似一对墨蝶,颤巍巍停在面颊上,灯光照着,未梢是金色,恍恍投下一层阴影。唇色鲜艳,泛着光。
      这么漂亮。
      他正年轻。美貌加上青春,无可比拟。
      美丽的事物总归让人心情愉快。我不知不觉微笑,心思飞远去。
      “光一君,光一,”他发觉我走神,“你总不肯认真听我说话。”
      我大窘。为何总在他面前失神。
      他深觉有趣,“光一君,你盯牢我的脸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有次去乡下,坐在车上,见到成片的水稻田,翠生生的绿。长脚的白色水鸟闲闲地站在田里,忽然噗啦一声飞起来,因为见到远处有农人经过。这么漂亮的景色,我没有来得及拍下来。这样的美景,我不知错过多少次。
      听完我的话,他沉吟半晌,抬头认真对我说:“以后有我,光一君便不至错过这么多。”
      我睁大眼睛,他分明就是在向我示好。我不是一头热,他也看重我。
      我真高兴。这种感觉却又不是朋友间的清甜,只觉得心浸在一汪蜜里,但又不腻。才觉得自己真是喜欢他,心灵太过愉悦,以致于和他在一起时,我只会觉出快乐,只能回忆起美好的事。
      六时正,展馆关门。
      正往停车的地方走,我突然看见对面街上开过一辆二十年代旧款的福特。我立刻来了兴趣。这种车停产已久,并不多见。何况还保养得这么好。那辆车突然倒回来,拐到我们身边停下。走下来一个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车也挑人。他站在这辆古董车旁,十分相衬。
      我转头同泷泽说话,却见他面无表情,盯住车边的人,我的话,他一句也未听进去。
      “泷泽。”那人叫着他的名字走过来。
      我细细打量那名男子,待他走到近处时才收回目光。泷泽认识的都是美人,举手投足皆是风景。那男子最叫人惊叹的是一双眼睛,这般漂亮,却有深深的倦意,灰沉沉的,好像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教他觉得疲惫。他直直看着泷泽,开口道:“泷泽,我们谈一谈。”
      “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他忽而微微一笑,“那你怎么还不走?”
      “我有工作在此。”
      “啊,是了。跟我无话可说,跟智久倒是可以谈一整晚。原来区别只在于,是不是工作关系。”
      泷泽眉头渐渐皱起来,“亮,不是这样,我说过……”
      他打断他:“我听说你今日有摄影展。”
      “已经结束,明日请早。”
      他摊摊手,“你看,泷泽,我总是晚一步。真没办法。”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黯然,教旁人也为他神伤。
      泷泽冷哼一声,“你若有心抢在前面,谁也争不赢你。现在倒好,你装起弱者来。”
      我见他们谈话内容越来越隐私,转身要走避,却被泷泽一把拉住。
      那男子也不还嘴,笑意更浓,灰暗无光的眼睛瞟向我,说:“泷泽,你只是不要忘记了。”
      泷泽二话不说,拉住我往前走。
      他手心满是冷汗。
      我回头看看,那人还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边的泷泽心神不定,只顾往前走,我任他拉住,在街上乱撞。结果离开我停车的横街好几百米,要折回去才取得到车子。
      再走怕是要走到千叶,我出声唤他:“泷泽,泷泽,停下。”
      “怎么了?”
      “走过了。”
      他回头,好像不能明白我的话,我忍不住皱眉头。他回过神来,放开我的手,独自向前走几步,然后折回来,转进边上店里,出来时捏着一把闪光的东西。
      他低下头认真摆弄那堆荧光棒,说:“我们去看演出。”
      他分明心神不定,满额是汗。
      我不出声,默默看着他做这些事。
      终于他肩膀垮下来,长长叹口气,“光一君,你不要那样看着我。他叫锦户亮,是我的表弟。我两不合。对不起,叫你看笑话。”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他又恨又无奈,“亮每次见我,都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换换用词而已。成心逼疯我。”
      “他思维混乱,强词夺理。”
      他深深看我一眼,发出的声音近乎悲鸣:“不是,他有预谋,他字字句句皆有意义。”
      “报应。”他脸色惨白,喃喃的说,“真是报应。”
      我见过他的这种表情。是上次在医院。只不过这次,他面上的悲伤更加深刻。
      可见人人都有过去,我们都不是天使。
      我微微叹息,走上去拍拍他肩头。我不知道能怎么安慰他。他可又愿意要人来安慰?若是我,宁可自己舔伤口。
      果然,他抬头正视我,“前辈,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很忙,暂时不会来找你。”
      他又叫回我“前辈”。
      他更愿意自己舔伤口。
      我不能说什么,木然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离去。
      “斗真,你说,世上有没有报应?”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是有的。一个人,做了坏事,必定会心理不安。精神上的不稳定将导致一系列的失误,失误最终会影响他的人生。是为报应。”
      他这番话说得我一阵不安,内心极不舒服。
      泷泽秀明会做什么坏事。
      “你怎么一口一句「做坏事」。”
      “不做坏事,不怕有报应,也就不会有报应。”
      “去去去,做心理医生竟做得似神棍,满口胡言乱语。你去找刚支上月薪水。”
      我支开他,撑住额头叹口气。
      叹气叹多了易老,可我忍不住。
      他的反应我看在眼里,确实不寻常。我不是不担心的。
      斗真的话有道理,可我不信他做过坏事。
      他说有报应,一定是因为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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