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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冤家路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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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转身要走,自以为脚步轻快,哪知苏非一下抬头朝自己望来。
他的嘴唇难得红润了些,又因惊讶半晌没合上显得傻气;眼神不再是淡漠或调侃,迷迷蒙蒙的,像困惑到了极点又死撑着搜寻一点蛛丝马迹;就连那挺直的鼻子时不时滑稽地翕动,给他“刻薄”的脸带了几分柔和。
一只骄傲的孔雀在你面前“嘭”一声变成了烤鸭,这岂不是千载难逢的事?虽然明白不太厚道,秀秀还是想哈哈大笑,幸而她使劲憋住,勉强问了苏非几句,大概是“你怎么啦”之类的寒暄。
苏非看在眼里觉得这女孩脸颊微红,眉目弯弯唇角也是弯弯的,如瞳老家杨柳青的年画娃娃般憨态可亲。他微微点头,整理完仪容,起身冲秀秀道谢。这反常的举动倒让秀秀懵了,她正觉心虚,忽然听苏非问:
“包秀秀,你信不信鬼神之说?”
信与不信?要做出这看似简单的选择却是十分不易。有些事你在理智上万分不信,可它偏偏发生了,这时你是坚持从前的坚持,还是相信眼见为实呢?眼见真的为实么?秀秀总算想起失踪的笔仙和诡异的请神契约,还有那句“乖乖听话,下回经济课发卷子的时候你就知道好处了”。
“我当然不信。”她眼神闪烁,应得又轻又快。苏非紧接着貌似随口道:“那个笔仙——”“哈?”秀秀猛一抬头,看到苏非因脸色苍白更显幽深的眸子里闪过莫名的光亮。“你请了笔仙。”他轻哼一声,“难怪考试那天选择题百发百中。”秀秀本来是心虚的,却被苏非的神情刺了自尊,当下争辩道:“可我根本不知道那天会考试,更不知道它会帮我及格!”
苏非露出了然的微笑,“原来你真请了。”
“你,你刚才……”秀秀才知中了圈套,却也哑口无言。原来这人根本不是烤鸭,也不是孔雀,根本就是只带刺的狐狸!
苏非没理会懊恼的秀秀,继续“危言耸听”:“女孩子爱求刺激,玩什么碟仙、笔仙预知未来,却不知笔仙本是阴性幽魂,你那支笔更是如此,桑木为身,桑与丧同,意不祥;上刻四片杨树叶,杨树又名‘鬼拍手’,自古便有‘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之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长此以往,你就等着变成木乃伊吧!”
这番话阴阳怪气老气横秋呛得秀秀喉咙冒烟。忆及那诡异的一夜和笔仙吸□□气的事实,她冷不丁惊出一身汗,“但是……”想到笔笔可爱的一面,秀秀怎么也不愿相信它会对自己不利,“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是所有的阴魂都会害人吧。”
“天真。你用那笔在卷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吧,”苏非正想讽刺几句,看了秀秀一眼,乍然变色。他四下环视,邪气的依旧邪气;他摸摸自己胸口,竟不再觉得难受。他终于定定瞧着秀秀,瞪大的眼里闪着惊讶,“你身为女子竟然邪气不侵鬼魅闭退,难道生辰八字带了两阳?”
秀秀一震,望向自己的眼神让苏非清晰地感到推断不假。“这还真是造化弄人。”他不禁苦笑:“我堂堂七尺男儿却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天生‘见鬼’的命,或者说第六感很强吧。”见秀秀一脸的惊诧怀疑,他指着对面的主楼问:“你不觉得我们主楼的形状很像——”
棺材……秀秀抖了抖,埋怨地白了苏非一眼,“封建迷信!”
“不是的。”苏非神色郑重:“站在主楼前,你难道没感到一股想俯顶膜拜的冲动?”
的确!秀秀深以为然。她不止一次听人胜赞主楼的恢弘大气。
“这建筑正是利用独特的格局对人施以压迫感,让人一见就生出渺小自卑然后加以膜拜的感觉,你要是去过故宫就更不难理解了。”见秀秀皱眉思索,苏非又说:“为什么要建这样的主楼,你想想我们学校周围的地名。”
“北有太平庄,西有明光村,东有狮子坟,毗邻‘小西天’。太平庄和‘小西天’的意指再清楚不过了,明光是‘冥光’的晦称,传说清代是一片坟地,专埋太监宫女,阴气冲天。至于狮子坟嘛,因为镇守王侯陵墓的一对石狮命名,那对神兽直到五十年代还立在老校区的大门两侧。”
短短几句,却因无法反驳在秀秀的心中掀起狂波,她的嗓子干涩吃紧:“那我们学校岂不是……”
“很不干净。”苏非指着高耸的新楼宛然一笑,“你看它立在主楼后边,换个方向看,活脱脱一座墓碑。”
秀秀脊背发凉,瑟瑟打了颤,瞥见苏非似笑非笑的眼睛,登时恼道:“喂,刚才是谁趴在这儿面无人色大吐特吐的?”
苏非神色一僵,顾左右而言它:“包秀秀,我先前路过的时候,觉得那片地很奇怪。”
秀秀顺着他手指看去,好像是他先前突然停住的地方。“没有啊,你想多了吧?”她摇摇头。
苏非露出“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旁边都是野草,只有这块光秃秃的,好像被什么东西轧过一样。”
“是啊。”秀秀琢磨半天,有点不确定回,“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苏非眯起眼睛将秀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终于不再言语,径自走向那片秃地。这时,预备铃声响了,作为捷径的小道终于多了几个行人。几个学生从苏非认定的秃地边走过,谈笑风生,一切再正常不过了。秀秀刚要嗤之以鼻,不远处的苏非却刹住步子,背也驼了起来,很不适的样子。秀秀心生诧异,紧赶过去,见苏非又是一脸惨淡的青白,额头汗珠滚滚。
秀秀惊呼一声,终于觉得有些邪乎了。“你能走吗?我扶你坐下吧!”秀秀赶紧双手去搀,苏非还在大口呼吸,惨白的面上却泛起几分血色,“麻烦你了。”他冲秀秀笑了笑。
这还差不多。秀秀心里受用,一路扶他到图书馆侧门的台阶上坐下,好奇地问:“你先前说自己八字全阴,为什么还要来s大读书?我听你的口音不是北京就是天津的,不会不知道s大的底细吧?”
那是因为……
苏非低头盯着之前被秀秀扯住的手臂,脸皮微微发热,开口却是埋怨:“你真是女生么,手劲也忒大了吧!”
秀秀没想到他过河拆桥,一时被口水噎住,只能瞪大眼睛气势汹汹地示威。苏非这才笑眯眯地瞧着她,“啧啧”称奇,“真像刺猬,碰一下就浑身冒刺。”
“是你太可恶了吧!”细眉细眼笑得狐狸一样。秀秀冷笑着在心里把他剥皮煮汤。
苏非装作没听见,话头又绕了个圈:“包秀秀,你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怎么,想送谢礼啊?”秀秀赌气地应,根本没细想这话里的深意。苏非闭口不答,在脖间一掏,郑重地取下一条红绳塞进秀秀手心。触手温润如玉,滑腻如脂,再一看,赫然是一块拇指粗细浑然天成的白玉石。“真漂亮!”秀秀由衷赞叹,小心翼翼地捧起玉佩。她当然不会以为这是送给自己的,虽不明白苏非此举的意思,先饱了眼福再说。
秀秀这边把玩得入神,苏非在一旁时而瞧瞧她,时而瞧瞧她掌心的美玉,心里长叹:这玉佩他从小带到大,何止漂亮贵重那么简单,根本就是救命的宝贝,可惜……
晶莹的玉石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真是美玉无瑕……等等!秀秀陡然瞪大眼,完美的玉石中央竟有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纹从顶部贯穿而下。“天,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她瞪向苏非,心疼得直抽气,“玉是要用人的血气来滋养的,戴玉是要随缘份的!多好的一块玉啊,居然被你弄出裂纹,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苏非咳嗽一声,“其实……”
咔……微弱而清脆的声响,似珠落玉盘,如曲终弦断。秀秀盯着在自己手心裂成两瓣的玉石,窒息三秒钟,发呆五秒钟,与苏非大眼瞪小眼不知多久。
“那个……”秀秀艰涩开口,“我刚才说了,戴玉是要随缘份的。”
苏非:“嗯?”
“……它和你缘分尽了。”
苏非:“嗯?”
秀秀欲哭无泪:“真不是我的错啊!”
“哦。”苏非随意应了声,眯起眼睛幽幽地盯着秀秀,忽然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包秀秀,你的生辰究竟是何年何月?”
秀秀茫茫然答完,苏非的眼睛一下亮了,“知道确切时间吗?”
这时候秀秀再魂不守舍也知道苏非这是在套问自己的生辰八字了。“不用问了,我是阳年阴月阳日阳时生的。”她无力地碎碎念,“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这玉本来就有裂纹,真的不是我弄坏的,它要没有裂纹我轻轻一碰怎么可能把它弄碎……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你想敲诈我么?我没门……”
“呵,我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苏非灿然一笑,真如春雪初溶,温风拂面,看得秀秀冷汗涔涔,差点夺路而逃。
“秀秀同学,我们去‘学子餐吧’搓一顿吧,顺便商量一下善后事宜?”苏狐狸兴致勃勃地提议。秀秀下意识地摸了摸钱包,垂头丧气地点点头,一路后悔自己多管闲事惹出的祸端。苏非紧随其后,瞧着她宛如高中生的稚气打扮,心说:包秀秀,你是我选择来这的目的吗?
你是我要等的人吗?
人生就像一架天平,常常需要权衡孰轻孰重。选择一边上升的同时必然默认另一边的下沉,得失之间往往一念之差。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舍便有得?苏非弯起唇角:他递出护身玉佩的一瞬便以认定了她,那么是与不是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