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孚维心》天外游云

6、似有情

　　杜泓咬了一口鸡腿汉堡。鸡腿外面的炸粉无论调味还是酥脆的程度都比美国同款好吃。她认真的把整个汉堡吃完，蕃茄酱的袋子撕开小口，倒在放汉堡的小纸盒子里，拿起薯条，沾一点番茄酱，慢慢咀嚼。薯条已经不烫了，还好没有绵掉，仍然很好吃。这里无论是汉堡还是薯条都没有美国的咸。吴肖的理论是，为什么套餐里汉堡、薯条会和可乐搭配，这是有原因的。汉堡咸了会口渴，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灌一大杯可乐，完美。似乎有些道理。

　　他们在美国其实很少外食。因为那里的食物实在太便宜，买一个汉堡套餐的钱如果用来买生鸡腿，自己换着花样做，也差不多够两人吃一星期了。刚到美国的时候，杜泓有一种过家家的错觉。她在其他陪读家属的指导下找到了留学生美食网站，一时不可自拔，自学成才，成了一名精通多种菜系大菜的大厨。她会做那种日式炸鸡块，外酥里嫩。但是需要起大油锅，剩下的油不健康，只能倒掉，太浪费，因此只有在请客或聚餐时才做。尤其受到小朋友欢迎。很多妈妈都来取过经，她也倾囊相授，但大家似乎都做不成她那样，味道火候俱佳的状态。杜泓暗暗有些得意。

　　第一年，吴肖的妈妈来看她们。显然对她们的状态还比较满意，温和的嘱咐儿子努力读书，尽早进实验室，争取早毕业。又要儿媳做好后勤保障，不要牵扯儿子的精力。最后这句话让杜泓暗暗恼火，面皮紫涨，却不好说什么。吴肖一叠声要妈妈不要再说了，妈妈却是那种心里不快就要把陈谷子烂芝麻从头捡起来挨个儿滤一遍的，从吴肖小时爱生病害的她耽误了晋升开始，一直到吴肖放弃家世品貌相当的采芙而硬要一无是处的杜泓为止。“现成的助力不要，非要一个贪图跟你出国的势利眼！”他们当时租住的是学生公寓，两人比较奢侈的选了一室一厅，而不是那种除了洗手间有门以外，厨房、客厅、卧室一体的大开间。即便这样也没什么私密性，这样的话明晃晃的丢在杜泓脸上。她只好夺路而去。在吴肖同系女同学那里借宿了两天，直到吴肖妈妈离开。

　　等到杜泓自己妈妈来的时候，则直接要他们尽快生个孩子，“趁着我们老的都还年轻，你们只管生，我带回去养，你再来跟吴肖一起奔前程。等你们学出来了，稳定了，孩子正好可以接过来上学。”杜泓只应着，心里想，妈妈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被婆婆从家里挤跑过，因为是陪读关系，没有独立身份，办不了信用卡，连酒店都住不了。如果生了孩子，就有两个人要靠吴肖的奖学金，婆婆会怎么想，孩子的抚养必然又是一场战争。杜泓开始对做饭失去了兴趣，她频繁到校园去，鼓足勇气到处打听各种专业的情况，她想要给自己找条出路。吴肖十分紧张。

　　杜泓是吴肖自己选中的。因为杜泓，吴肖还和母亲起了激烈的冲突。

　　为了提前一年毕业，吴肖一边实习，一边在实验室做课题。母亲也是女强人，在行政职务还保留了10%左右的临床时间，母子俩平时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母亲用自己的人脉时刻关注着吴肖的进度。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母亲似乎无意的问他，听说你陪一个女孩去眼科检查配眼镜？

　　吴肖平静的说，妈妈，我在追求那个女孩。她还没有接受我做她的男朋友。

　　杜泓的舅舅有同学在霍普金斯和UCSF。我打听过了两个实验室都很不错。

　　吴肖放下筷子，妈妈，我想做的是基础信号通路研究，实验室已经联系好了。至于女朋友，至少要找一个我愿意跟她在一个屋檐下一起过一辈子的。

　　吴肖的妈妈脸色铁青。这是外面的餐厅，她要面子。什么也没有说。

　　吴肖的爸爸妈妈都是工农兵大学生。吴肖的妈妈喜欢他爸爸，穷追不舍。吴肖的爸爸成分差一些，最后因为分配被卡，只好娶了吴肖的妈妈，算是沾了妻子成分的光，才在江大系统留了下来。因为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的巨大差异，两人面和心不和几乎从新婚就开始了。吴肖的爸爸常年在外面参加各种进修、支边、援助，直到开发新特区，他爸爸第一批报名去特区做了建院院长，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眨眼就快十年了。

　　吴肖戳到了妈妈的软肋。沉默了一会儿，道了歉，先走了。

　　其实母亲说的没有错。采芙没有什么不好，她家在医学界树大根深。但是吴肖和采芙之间太相似。相似的好像照镜子。吴肖知道采芙家里的局促，住在外公家的孩子们挤在一个屋檐下互相不搭理，在外面又比着大肆挥霍着父母的钱，给自己找面子。而采芙想必也知道吴肖的父亲常年避居异乡，对他的母亲视若洪水猛兽。

　　从小到大，吴肖任由母亲帮他决定了衣着、发型、甚至学业前途，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妥协。
　　的确采芙没什么不好，杜泓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可是只要他觉得好就行了。

　　从餐厅出来，吴肖去找杜泓。问她能不能考虑做他的女朋友。

　　杜泓显然大吃了一惊，吴肖觉得她会拒绝，还好，她神情犹豫了很久，虽然没有同意，却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