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12、醉花荫

　　这段时间攒了不少药材，都是托洛晴带的。除了点点的伤势需要，我亦有少许私心。医药一脉我承了婆婆真传，许多东西在心里头虽知道，却未曾做过。婆婆曾说我在医毒方面的资质极高，于武术却是平平。只是我此前看人生死皆是淡漠，所以医术毒术都未曾好好运用，这次牵涉到生死，少不得要自立自强动些心思。
　　故意传话给孤帆宇，是为了让洛晴这两天不能来扰我，看来效果很不错。
　　循着以前婆婆传授的药方，再加上自己的思索，一味药一味药仔细研磨，手中的药丸终于慢慢成了形。
　　醉花荫，龟息丸的一种，当年婆婆炼制它用了七天，服用后在乱世的棺材里躺了一个月，而后萧放为恩师之死千里南下，夺取炎阳石，屠灭伊耆族，杀了洛晴的娘亲。
　　世间因缘，牵牵连连，总是让人慨叹。
　　我手中的醉花荫炼制用了一天，况材料器具不全，我体质和婆婆亦区别极大，我预计能够进入龟息状态五日左右，此后会缓慢苏醒。此前和死亡无异，经我手制出，就算是孤帆宇亦看不出来。
　　若孤帆宇所预测不错，千山暮雪毒发应是在今日傍晚。肩上蓝色雪花图案已经越发明显而妖冶，用手一摸，全是冰凉触感，如千山万雪尽铺指尖，刹时凉透。我平静的看着窗外的落日，心中竟然平静无波，我如今每一步每一个设想皆是自己所走，不期待任何人。
　　其实结果是生是死其实我并不是很在乎，不过我很喜欢这种命运是在自己手下运转的感觉。
　　靠在窗前，眯着眼看着落日熔金，我是在等一个人，和一条狗。
　　小白果然按时回来，后面还跟着泪光闪闪的洛晴。
　　“洛晴，若我死了，将我葬在那棵桃花树下，面朝苗疆的方向。”我摸了摸小白的头，手遥遥的指了指斜对面山坡上一棵枯树，然后缓缓闭上眼。
　　恍惚听见洛晴伏在我身上哭得惊天动地，而后慢慢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面开了漫天遍野的桃花，粉红色的桃花瓣铺满整个大地。梦中，我爱的男人温柔的抱着我，笑着对我说，青衣，我们去苗疆隐居，生生世世在一起。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另一个男人用一句话开启了我生命的波澜，他说，青衣，这个地方叫江南，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永远不分开。
　　原来永远，是这么短。
　　我在醉花荫里加了我研制的一味药，梦蝶，足够我做五天的美梦。我过了五天安稳美好的日子，与那个人一起游山玩水，悬壶济世，梦中小白生了小小白，梦中那个人的眉毛还是如剑锋，眼睫毛还是如同扑闪的蝶翼，削薄的嘴唇依旧刻薄讨打。
　　桃花香伴随了我五日，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个人在桃花中舞着剑，英气逼人，漫天桃花美不胜收。
　　然后我缓缓睁开眼。

　　并非是预想中泥土的味道，而竟然是与梦相同的场景。
　　那个人在漫天的桃花中舞着剑，满身的英气和……杀气。眼睛有疾，看得反而不像梦中那样真切，那个人舞着和梦中一样的剑法，漫天的桃花飘落在我身上。
　　我伸出手接住一瓣，耳朵里听见一声清晰的“嘀嗒”。
　　心弦一动，非是桃花，是血。
　　睁眼看了身上，心中一惊，我身着墨绿竹秀束胸，竹青色半透明薄纱躺在水晶棺中，风光迤逦，若隐若现。薄纱半掩，至后背款款拉下，露出那一痕淡蓝色妖冶冰霜的雪花。
　　孤帆宇这狗东西！
　　耳边正好听见孤帆宇仰天长笑的声音：“萧放，你和慕容的军队在前方曲尽暧昧，如今知道自己女人的尸体被半裸着在我九州行宫被观赏，终于忍不住也来观赏么？”
　　萧放并未说话，只是杀红了眼，手中轻薄的长歌剑以诡异的线条流转着，一层层铠甲被刺穿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漫天红雨越来越稠，杀意愈盛。
　　孤帆宇笑着半躺在床上，看着下面的厮杀，没有丝毫动容：“萧放，你看我的品位不错吧？你女人并非艳若牡丹，而是素雅如竹，我看了很多天，才看出味道。这衣服是我专门为她定做的，她傲气冰霜，如同沐雨之竹，薄纱半裸，妩媚尽现，是不是比跟着你的时候漂亮了很多？要是送去你们醉卧红尘，一定是顶尖的品相。啧啧，可惜死了，不然我们九州的男人有多少想要带回去享受一下床第之欢，翻云覆雨之乐？”
　　台下军队如流水一般蜂拥而上，萧放周围已是一层层尸体堆积。孤帆宇就这么看着死亡的下属和疯了一样的萧放，嘴边只是淡淡笑容，仿佛所有人的生命都与他无关。
　　萧放只是杀人，一言未发。
　　长歌所到之处，无一活口，萧放满身黑衣浸血，眉峰斜飞，身上伤口皮肉翻飞，新旧伤疤遍布全身，撼人心魂。长歌剑尖血流如注，尸体堆积满场，他持剑屹立殿上，仿佛死神。
　　我从未见过萧放杀人，现而今场景，百味杂陈，眼中泪，忍不住就这么流下来。
　　泪珠“嗒”的落在水晶棺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两个男人的身形都骤然一动。长歌剑径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刺过来，却在我眼珠前顿时止住。
　　孤帆宇的剑横在我的脖子上，用我挡住长歌，他微微一笑：“萧公子，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萧放眼神冷冷看过来，长歌在手，却不再进攻。
　　“萧放，你说，我手中这个女人值得起一个天下么？”孤帆宇邪佞的笑着，萧放身边瞬间又围满了杀手。
　　萧放的眼神依旧冰冷如铁，他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孤帆宇和我，半响，忽然一笑：“孤大帮主，你说呢？”
　　“在有的人心里，天下的重量如泰山，没有人比得上，可是在有的人心里，天下如芥子，心中自有别的重量，我赌她值得。”
　　“哦。”萧放拖长声调似笑非笑：“那你要怎么用这个女人来换得整个天下？”
　　“呵，萧放。”孤帆宇突然转换了话题，“你说，是直接杀死一个人比较满足呢？还是慢慢看他被折磨死更满足？”
　　“后者。”萧放冷笑。
　　“哈哈，你我果然心意相通啊，你剑在手，我无法杀你，不过我记得，萧少主用的是右手剑吧？”
　　“不错。”
　　“据说你右手拿的长歌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刺进人的咽喉，那人都不会感觉痛苦，当真绝世神兵，一直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孤大帮主想试么？萧某很愿意效劳。”
　　“当然想试，只是想让你自己试试。”
　　“说说看？”嘴角斜抹一丝笑容，萧放绝境之时，总是笑的。
　　“你用你的长歌把你的右臂卸下来，我就考虑放走我怀中的这个美人。”孤帆宇笑着看了我一眼，“没想到美人还这么不老实，用药的功夫一流，差一点就被蒙混过去了，还好我临时变了主意。”
　　萧放懒懒的笑了一声：“她一向擅长跑路，孤大帮主价钱开的不错，可是有一点你忘了，买卖总是要钱和货等值，才能交易成功。”
　　“哦？莫非我手中的货不值钱？”
　　“值钱，只是不像你想的那么值钱。”萧放轻笑着望着我，“抱歉，阿青，你的利用价值可以到此终止了。”
　　我心中一凉。

作者有话说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新年会有一章福利。可能会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