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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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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明明被紧紧阖上,可刺骨的寒风还是从下方门缝钻进来,席卷向盖着一床薄被的程安。
程安缩在冰凉一片的被窝里,只感觉冷得无边无际。
墙边的电视,因为太过陈旧,光屏不停闪烁,发着刺耳的“喇喇”声。
程安连睁眼看电视的力气都没有,只竖起耳朵听着声音。
突然,他听到电视里传来熟悉的采访声。
“多亏了那个给星宝捐肾的好心人,事后我们一定会重金酬谢那人的。
“从今以后,我们一家六口一定会好好生活,努力回报社会。
“我们会以阿星的名义,捐款五百万给肾病患者,希望把这份爱心传递下去。”
程安用尽全身力气,从被窝里抬起半张脸,果然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以及三个身材修长、俊美无俦的青年。
他们皆小心的照顾着轮椅上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青年。
——不,他没有想要捐肾给程星!
程安呼吸急促,低下头看着自己开始渗血的腹部。
那里刚被划了一个口子,一颗鲜活的肾脏,曾被无情的掏出来,放进了电视上青年的身体里。
而将他绑去医院捐肾的,正是电视上的几人。
中年夫妇是他的亲生父母,三个青年是他的亲哥哥,他才是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程星不过是个被抱错的假少爷。
可无论他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他的错。
电视的采访中,不知有谁提到了程安。
中年夫妇顿时冷下了脸:
“程安虽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但是人品实在低劣。”
三个哥哥也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纷纷开口:
“程安爱慕虚荣,什么都要和星宝争。
“我们都说了会对他和星宝一视同仁,可他还是一直嫉妒星宝,给星宝下药,将星宝推下楼梯!”
“程安私生活混乱,现在不知道去哪儿浪了,一直不见他人!”
——不!我没有去浪!
被割完肾后,所有人都围着程星,而他就像垃圾一般,被丢在手术台上。
他大哥程崇过了很久,才慢条斯理推开手术室的门,冷淡的扫视着躺在手术台上,如待宰牛羊的他,语气厌恶:
“你怎么还没死?也好,此次给星宝捐肾,也不过才赎了你十分之一的罪而已,既然没死,修养好后就继续去给星宝磕头赔罪吧!”
程安闻言,眼睫猛颤,嘴巴微张想说反驳的话,但腹部的剧痛,以及虚弱的身体,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见他这样,程崇眼里的厌恶更甚。
他饱含怒意的开口:
“亏你刚回来时,我还想将你当成亲人一般对待你,事实证明,你不配。
“不愧是从贫民窟爬出来的孩子,心机深沉,阴险恶毒。
“等伤养好后,你争取做好安分守己的好人,不要妄想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懂吗?
“我言尽于此,也是最后一次这般推心置腹的劝说你。伤好后就回程家吧,只要你好好给星宝赔罪,我们全家人会勉为其难再接纳你一次,哥布林的房间被空下来了,到时候你可以住在那里。”
哥布林,是程家养的那条狗。
程崇所说的接纳他,就是让他回去住狗窝?
程安气得全身颤抖,后背的黏汗不停往外冒,脏兮兮的黏在身上,又冷四肢又硬,大脑一阵黑一阵白。
他强撑着一口气,猛然坐了起来,将染血的纱布恶狠狠的掷向程崇,拼尽力气发出了一个音节:
“滚!”
“看来你也没事,还有力气骂人!”程崇沉下脸,轻蔑的盯着程安,“那你刚刚装什么可怜,我还以为你要死了!既然你生龙活虎,我也就不烂好心关心你了。祸害遗千年,你哪有这么轻易死?”
程崇说着,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程安被留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腹腔的伤口剧痛难忍,他回到自己居住的地下室后,小心翼翼养护着伤口。
可电视上的这则采访,还是让他忍不住情绪翻涌。
手术伤口崩裂了。
汩汩外流的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床单,染满了他的全身上下。
他失去了呼吸,死得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
程安来到这个世界里,已经三天了。
整整三天,他才终于弄明白,自己这是穿书了。
他穿进了一本万人迷耽美文,成为了万人迷身旁,一名最不起眼的洗脚奴仆。
他穿进来的节点,是万人迷舍生取义,打败了作恶的魔君,拯救了万千无辜的百姓,身受重伤陷入昏迷的这段剧情。
剧情里,原身是一个恶仆,趁着万人迷宿雪澜昏迷时,便开始偷懒,甚至受人指使,去虐待宿雪澜。
最终事迹败露,被宿雪澜的追求者们联手虐死了。
程安自然不敢动宿雪澜一根手指。
三日来,他本本分分做事,丝毫不敢懈怠。
但身为奴仆,尤其是修真界一名毫无修为的奴仆,他的命注定如草芥一般,没有保障,任何人都能轻易捏死他。
原身程安心理扭曲,人缘很不好,走到哪儿都受排挤。
程安穿来后,为了好过一些,只能处处小心,不去招惹任何人。
他每日的工作,便是给万人迷擦拭身体,打扫房间和院子。
修真界是没有八小时工作制的,这些活很重,一天下来没有任何空闲的时候。
但程安吃惯了苦,对这些生活适应得很快。
他手脚麻利的做完了其他活,然后来到了宿雪澜的床边。
给一具重得要死的植物人擦拭身体,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床上的宿雪澜,肤色极白,双眼上被蒙着一条很宽的红色条带,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着樱红的唇,与精致的下巴。
旁的奴仆抢着要来侍候宿雪澜,大多是因为宿雪澜出色的长相。
但程安对宿雪澜的长相没任何兴趣。
他沉默的擦拭完,又给宿雪澜换上了新的红裳。
宿雪澜所有的衣服都是红色,或简约或华丽。
他那极致雪白的肤色,与浓烈的红衣映衬,将昏迷的他显得更美了。
换完衣服后,程安又将整个院子全都打扫了一遍,他累得气喘吁吁,刚拎着脏兮兮的木桶走出宿雪澜的院门,便被一个气势汹汹的少年拦下了。
少年名叫齐钦,在书中担任的恶毒男配一角,他暗恋表哥原子歆,但原子歆又是宿雪澜的追求者。
因此,齐钦便恨上了宿雪澜。
齐钦是个筑基后期的修真者,向来视人命如草芥,尤其是程安这些没修为的奴仆。
齐钦命令原身弄死宿雪澜,原身不敢不从,只是还没下手,程安便穿来了。
剧情里,原身受齐钦指使,虐待宿雪澜,被宿雪澜的追求者们剁碎喂了狗。
程安自然不敢对宿雪澜下手,只能一日日拖着。
但他知道,拖下去齐钦必定不会放过他,齐钦就像一把随时落下的利刃,悬挂在他的头顶。
终于,这把刀要落下来了。
看见齐钦的第一秒,程安便学着其他奴仆,恭敬的跪了下来,垂头不敢乱动。
齐钦手中拿着一柄倒刺长鞭,不悦的盯着程安,“让你办的事,办完了吗?”
程安摇头,随之闭上了眼睛,平静的接受着被鞭笞死亡的命运。
“不知死活的奴仆,竟然敢不听我话!”齐钦冷笑一声。这些卑贱的凡人奴隶,他想杀便杀。
他扬起了长鞭,随意挥了一下。
周围跪着的奴仆们见状,立刻害怕得瑟瑟发抖,额头贴在冰冷的地上。
“啊!”鞭子落下后,程安立刻发出了一声惨叫,手指死死的扣住地上的泥土。
他一向能忍,本以为自己能忍住不叫,可血肉被那鞭上的倒刺猛然刮下时,他还是不可自控的叫了出来,冷汗不停的自额头滑落。
好疼呀!和被割肾一样疼!
他那原本干净漂亮的脸,布满了惊恐与痛苦之色,看起来扭曲可怖。
一道道满是血腥味儿的鞭影落下。
他终于疼得维持不住下跪的姿势,忍不住在地上翻滚起来。
好在他还剩最后一缕自尊心,强迫自己没有像条狗一样,作无用的磕头求饶。
他无助的蜷缩着,恐惧的等待着死亡。
突然,一道剑气裹挟着长鞭,直直的朝着齐钦袭来。
齐钦看到来人,立刻大惊失色的收起鞭子,可那股剑意却仍旧没有消失,而是控制着鞭尾,狠狠的击打在齐钦脸上。
“啊——”齐钦发出了一道惨烈又悠长的惨叫,痛苦的丢掉鞭子,捂住了自己的鲜血淋漓的脸。
他的脸毁了!
齐钦看着满手的鲜血,崩溃的哭了出来。
“噤声!”原子歆烦躁的盯着他,对他的惨状丝毫不放在心上。
齐钦顿时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鸡,不敢再发出一丝哭声。
这位傲慢的小公子,满眼孺慕的仰着皮肉翻飞的脸,讨好的朝原子歆唤道,“表、表哥……”
“又在这伤人了?”原子歆不耐烦的瞪着齐钦,咬牙切齿的训斥道,“真的好大胆,竟敢在阿澜门前,惩罚奴仆,扰他清净……”
齐钦被斥责的脸色惨白,禁不住原子歆身上狠厉的气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指着满身泥污的程安,“对不起表哥,都是这恶仆对我不敬,我才忍不住打他的!”
程安疼得大脑发蒙,死狗般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抬起了头。
他猝然对视上了一双明亮如火,又骄傲自矜的双眼。
原子歆。
宿雪澜的仰慕者,隔壁圣火宗的少主,嫉恶如仇,性情直率,对宿雪澜死心塌地,视宿雪澜为唯一的白月光,终身都在追随着宿雪澜的步伐。
原子歆这种人,只会在乎看重的人,救他也不过是怕他的血染脏了宿雪澜的院门。
因此只对视了一眼,程安便深深的低下了脸。
卑微如他,也有自己的尊严。
他害怕原子歆这种天之骄子在看到自己后,眼里会出现嫌弃和厌恶。
前世,也曾有人不顾危险救过他。
然而那人看清他的脸后,却厌恶的将他丢给霸凌者继续欺辱。
那是他的二哥程凛。
也是一个风风火火,好打抱不平的人。
当时他回程家又一段时间了,程家所有人都很厌恶他,他在学校里受尽欺负。
一群人将他扯近厕所里,骂他绿茶、虚伪,以及其他肮脏的话,指责他居心叵测、欺负程星,对他拳打脚踢。
程凛一向不喜校园霸凌,径直冲过来,三拳两脚踹倒那些霸凌者,将他扶了起来。
然而,他抬起满脸血污的脸,惊喜的看向程凛,感激的叫了一声“二哥”时,却见看清他脸的程凛脸色一变,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倒在地。
程凛不屑的盯着他:
“原来是你啊,学人精。
“怎么,想学星宝一般柔弱,让我同情吗?你配吗?
“怪不得你被这些人霸凌,你这副惹人烦的死样子,谁看了不想踹几脚?”
程凛说着,嫌弃的拿纸巾擦手,然后扬起下巴示意那些人,继续殴打他。
他叫抱错的假弟弟程星为星宝,寓意宝贝。
却对程安这个亲弟弟百般厌恶。
程安被他嫌恶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
被继续摁在恶臭的地板上,拳打脚踢时,程安看着地上沾着黄臭之物的厕纸,有种自己和那厕纸没什么两样的错觉。
他自卑的蜷缩着身子,坚强的意志被一声声辱骂瓦解。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那般令人恶心。
*
当初的情形,和眼下是何等相似。
他再次得救了。
可和第一次不同的是,他心中没半点欣喜。
他害怕遭受到同样的伤害——被幸运救起,又被重重摔下的滋味,如果经历第二次,他会崩溃的。
他如低劣的老鼠一般,深深的低着头,咬着牙从地上爬起。
瘦弱的脚踝,根本支撑不住孱弱的身子。
但他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做贼一般拼命的朝前跑去。
他自我催眠的想着,只要跑得够快,那些厌恶和嫌弃,就追不上他了。
而被他抛下的原子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他不满的嘀咕道,“这奴仆跑什么?我好心救了他,竟连一点感谢都没有!真没礼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