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亮的灯火》溯夜

2、第 2 章

　　（二）

　　叶颀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眼睛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扯下来才发现是个蒸汽眼罩。眼睛还有些胀胀的，大概是昨晚哭的太厉害肿起来了。

　　床和房间都不是平时宿舍的模样，身上也已经换上了棉质的睡衣，但似乎并不怎么合身。床有点儿高，叶颀在床垫上居高临下地转了一圈才找到拖鞋放在哪里。他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出去，四周都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客厅宽敞明亮，整理的井井有条，仿佛都能在脑袋里描绘出一个严肃正经的大龄男青年认认真真打扫卫生的画面。叶颀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目光转了一圈才发现房门上贴着便签纸。

　　「已经替你向班主任请假一天，不必着急去学校。校总务处已联系妥当，暂定于今天下午去学校宿舍和你一起将个人物品取回。我先去公司开会，下午会回来接你一起去学校。别忘记吃早饭，早饭在厨房，记得加热后再吃。有事可直接打我电话：180XXXXXXXX。
　　——陆锦宣」

　　叶颀反复把便签纸读了几遍，犹豫了一会儿舍不得丢掉，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又去翻出自己的钱包，工工整整地塞了进去。这才摸到卫生间去洗漱。

　　架子上放着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叶颀不客气地用了。刷牙的时候瞄了镜子两眼，眼皮有些红肿，大概因为敷了眼罩的缘故，倒没有很难受，只是模样有点滑稽。

　　上午八点五十分。叶颀头一次无比悠闲地把陆锦宣给他留好的早饭吃完，洗了碗沥干，把弄湿的台面擦得干干净净才换上出门要穿的衣服，睡衣也整整齐齐地叠好摆在枕头边上。

　　做完这些事情，时间尚早，又不用去上课，顿时有些无所事事。房子里有几扇门是关着的，叶颀有点好奇，又不敢贸然开门进去，这样显得不太礼貌。于是只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春末夏初的太阳暖洋洋的，透过客厅整面的落地窗映射在茶几、沙发和地板上，也照在叶颀的身上，不一会儿就让他开始犯困。迷迷糊糊歪在沙发上睡过去。

　　陆锦宣一进家门就看到沙发上歪歪扭扭倒着一个人，大概是有些冷，光着的两只脚缩在一起，可怜又可笑的模样。让原本打算叫醒他去吃饭的陆锦宣顿时于心不忍，轻手轻脚地去房间找了一双新的袜子给他套上。穿了一半的时候叶颀就醒了，睡眼惺忪地往回收了几下脚没有收回来，这才

　　看见自己的脚踝正给人握着。

　　叶颀有点被吓到了，惊讶道，“陆先生？！你、你回来了？”

　　陆锦宣就着他僵硬的姿势给他穿好袜子才松开手，“小心着凉。”

　　叶颀看看脚上的棉袜，又满脸通红地看了看陆锦宣，话也说不出来，手脚并用地在沙发上坐正了身体，道：“谢谢……谢谢你。”

　　陆锦宣顺势揉揉他的头，仿佛在哄一只宠物，“还要不要睡？我给你去拿毛毯，睡醒了再去吃午饭。”

　　叶颀给他揉的连耳朵也要麻了，差点跳起来，“不不，不睡了。”

　　生涩的反应简直纯情的要命，反而让陆锦宣觉得自己仿佛在猥亵未成年一样。只好一脸正经地站在玄关等他换好鞋一起出发。

　　两人对午饭都没有什么要求，于是在小区边上随便找了一家餐馆解决。陆锦宣把菜单递给叶颀，结果叶颀认认真真翻了半天也没点出什么东西来。

　　陆锦宣看他一脸纠结，只好把菜单又拿回来，“都不喜欢？”

　　叶颀不好意思，“不是……早上起的晚了，早饭还没消化呢。有点、有点吃不下。”

　　陆锦宣道，“刚才怎么不说？”看到叶颀满脸歉意的表情，无奈道，“下次有什么想法要告诉我，不用不好意思，恩？”

　　其实陆锦宣的五官长得十分英挺凌厉，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叶颀却觉得这个人每次对自己讲话的时候，仿佛什么棱角都融化了，温柔的不行。

　　叶颀眨眨眼，“那我们……少点几个菜？”

　　陆锦宣点头，“你说了算。”

　　叶颀没想到的时候这家餐馆店面虽然小，厨师的手艺却十分精湛，每一个菜都十分可口，忍不住多吃了几口，以至于结账出门的时候胃里有些顶的慌。坐上陆锦宣的车，费了些力气才把安全带系好。转头发现司机一直盯着自己这边看，奇怪道，“怎么了？”

　　陆锦宣饶有兴趣地上下扫了他两眼，“没想到你小胳膊小腿，容量倒不小。”

　　叶颀顿时大窘，“……我、我忍不住。从小就这样……”

　　陆锦宣看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真是有趣死了。

　　小区到学校不远，到宿舍的时候，还是午休时间，几个舍友应该都还在屋子里睡午觉。

　　叶颀不好意思让陆锦宣来“观摩”男生宿舍的脏乱差，拒绝了他上楼一起整理东西的好意，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房间打包东西。

　　徐理是他隔壁床，因为都来自J城，两人关系一直不错。看他在整理东西，徐理也停下手里的游戏过来帮忙。看他一直在打包，忍不住问道，“你要搬寝室啊？”

　　叶颀含糊道，“不是，我退宿了，要住到亲戚家里去。”这是陆锦宣教他扯的慌。

　　徐理好奇道，“咦？你在H市有亲戚呀？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啊。”

　　叶颀笑了一下，没有再接话。徐理也不好再追问，只能默默地帮他一起收拾东西。

　　没一会儿宿舍的门被敲响了。陆锦宣站在门口，“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叶颀大惊，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污物才迎上去，“你怎么上来啦？”

　　徐理看看陆锦宣又看看叶颀，“这位……大哥是你亲戚啊？”

　　陆锦宣明显感觉到他在说“大哥”前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叔叔”合适，还是“大哥”合适。

　　叶颀刚要开口，就被陆锦宣打断了，“你好，我是小颀的表哥。”

　　叶颀默默地把“叔叔”吞回了肚子里。

　　陆锦宣说完就往叶颀那一堆杂物的方向走去，“我怕你一个人理不过来。不用全带走，一些消耗品家里都有，这边的都留给同学吧。”

　　叶颀向来比较节省，听到他这样说心里其实有点肉痛，又怕把东西全搬过去会把陆锦宣的房子弄得乱糟糟的，只能忍痛应了。把一些衣物和必需品打了包。结果除了一箱子的书以外，几乎没有多少私人物品。

　　叶颀把一些一次性的生活用品分给舍友之后，与他们一一告别，才跟着陆锦宣往外走。

　　陆锦宣把所有东西都捧着，只留给一个小手提袋的衣服给叶颀。

　　叶颀生怕他被箱子挡住视线，下楼梯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给他提示脚下安全。

　　陆锦宣其实看得到楼梯，叶颀一脸认真又担心的模样又叫他不忍泼冷水，于是十分配合地跟着他往下走。

　　因为整理东西比预想的要快得多，陆锦宣干脆把人载到商场开始购置一些个人物品。

　　从春夏秋冬到居家旅行，叶颀试衣服试到手脚发软，每次想说不要买的时候陆锦宣已经叫柜台开好了小票。问能不能退的时候被无情地告知钱货两清，没有质量问题不能退货，顿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看得导购员都被萌化了。

　　因为独立生活的早，生活条件一直不太好，叶颀发育的也不是很好，瘦瘦小小的甚至比不上普通人家十八岁的高中生。看在导购员眼里倒像是位年轻的爸爸在给刚上高中的儿子买衣服。

　　陆锦宣去收银台的间隙，导购员忍不住凑到叶颀身边逗他，“弟弟，你爸爸超帅超年轻哦！”

　　叶颀一愣，完全没想到别人会误解他们成父子关系，尴尬地不行，“他不是我爸爸啦……”

　　导购员也是一愣，“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叶颀摆摆手，“没关系……”

　　“在聊什么呢？”陆锦宣拿着付款小票回来就看到叶颀一张脸红红的在和导购小姐聊天，鬼使神差地就走过去把人往怀里一揽。

　　叶颀吓了一跳，差点从他怀里蹦出去。

　　导购员一脸错愕地从他手中拿过收费单，把手提袋交过去。

　　于是叶颀一路就着这个别别扭扭的姿势被搂着走进了地下车库，爬进了副驾驶。

　　陆锦宣没有讲话，动手开车。

　　叶颀偷偷看了几眼陆锦宣的侧脸，犹豫了一会儿，才故作不经意地问，“陆先生，那天阿姨说你比我大很多……我还不知道、还不知道你到底多少岁呢。”

　　陆锦宣心道你终于要问年龄了，低沉道，“82年，自己算。”

　　叶颀脑袋一下转不过来，呐呐道，“哦，哦。”心里开始掰着手指头算。

　　陆锦宣把车靠边一停，侧过头去盯着叶颀，笑道，“怎么？嫌我老了？”

　　叶颀给他盯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语无伦次地摇头，“没，没有，没有啊。”

　　陆锦宣一脸不相信。

　　叶颀撇撇嘴，“刚才那个店员非说你是我爸爸，我、我忍不住才问的。”

　　陆锦宣看他满脸无辜，忍不住去捏他耳朵，“就你这个营养不良的样子，说我是你爸爸倒也不奇怪。”

　　叶颀立刻不赞同了，“我只是长得慢，书上说男孩子会一直长到二十五岁。”

　　陆锦宣笑话他，“还二十五岁，人家十五岁长得都快比你壮了。”

　　叶颀说不过他，有点丧气地低头不说话。

　　陆锦宣转而道，“不过呢，你都答应嫁给我了，现在再嫌我老也来不及了。”

　　叶颀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陆锦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锦宣一脸泰然自若地转移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叶颀被他逗来逗去，懊恼地不行，干脆不理他。

　　陆锦宣低头看那张小脸，故作疑惑道，“生气了？”

　　叶颀闷闷道，“你干嘛老拿我寻开心。”

　　陆锦宣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拿你寻开心？”

　　叶颀撇开头，“结婚的事。”

　　陆锦宣伸手把他的脑袋挪正，两人的得以交错，“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叶颀不太敢直视他，眼神游移不定，“要不然呢？”

　　陆锦宣顿了一会儿，说道，“你想要个家，我想给我母亲一个交代，各取所需，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叶颀被他这句话说得浑身血液骤然间冷到了骨子里，似乎那些原以为发自内心的关心与爱护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公式与套路。

　　他眼神怔愣地看着陆锦宣，讲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