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Episode.28 枕头决斗 ...
-
贝格妮亚不紧不慢地给杯子里加水，抬着下巴示意女儿到自己对面坐下，看着她那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几乎要让人忘记这里其实还是阿斯普洛斯和德弗特洛斯的房间。加妮亚刚刚对加隆昂首挺胸振振有词了一通，但却是不敢对贝格妮亚用同样的套路的。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家这一对父母简直是绝配，一个吃软一个吃硬，一个负责动手一个负责动嘴，怼人打架天下无敌。“妈妈，我觉得……”加妮亚拢着裙子坐下去的时候动作还迟疑不定，心里担忧着追出去的父亲和他的目标德弗特洛斯，害怕下一秒就在书房里展开千日之战，然后整栋房子，不，或许大半个布鲁格勒德就要在对撞的银河星爆中烟消云散了。
“没关系，还有其他人在呢，不会让他们乱来的。”轻易看出女儿的心中所想，贝格妮亚出言宽慰，同时也让头脑有些混乱的加妮亚意识到母亲刚刚转移火力的做法是多妙的一招。毕竟在场的另外三人中，阿斯普洛斯必定会选择帮弟弟，而卡妙和笛捷尔那两个只想安安静静好好工作的水瓶座十有八|九会制止加隆的胡闹。道理她全都想明白了，但仍然不免担心。这是一种相当复杂而且矛盾的心态，在恋爱中的人身上最为常见。
贝格妮亚在心里叹了口气。所谓旁观者清，她自然是察觉得到女儿的心思，然后产生了一种隐约可以理解但又不能全然感同身受的心理。仔细一想她和加隆当年好像并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的麻烦事，唯二的两个阻挠对象可能只是格兰蒂斯和女神，可惜前者出现的时间太晚，后者又轻易就被贝格妮亚哄好了。“我们没有任何干涉你自由做出决定的意思，加妮。”她撑着下巴正视加妮亚的眼睛，几乎就要拿出多年以前陪战争女神上奥林匹斯谈判桌的架势，容不得一点不谨慎的地方，“但是加隆的话没有错，你最好考虑一下，他是在担心你，我们都是。”
在座的两个人都是极善言辞的，但贝格妮亚擅长对确实的敌人开火，她知道怎么为自己争取足够的筹码，然后摆出利益让对方走投无路。这法子显然在现在的情况下不适用，一个正常的母亲永远没办法理直气壮地把意见不合的孩子摆在谈判桌的另一端，理性与逻辑反而成了鸡肋。但加妮亚恰恰相反，她做不到如此精准且富有条理地计算你我的谈判资本，但能轻易撕开情感与人性最软弱的地方，以此摧毁掉敌手所有的理性框架。要论在现在这掺杂着浓重亲情成分的母女会谈中谁的赢面大些，答案大抵是加妮亚了。
“我明白的，请不要把我想得太过脆弱啊。”加妮亚扬着嘴角站起来，盖住桌面上母亲的手背，在贝格妮亚略有错愕地抬眼时，继续笑道，“您和爸爸的忠告我都铭记于心了，请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不会影响到任何重要的事情。”“……不要闹出人命，我只有这一个要求。”“真是的……您在想什么啊？！”听见这句让人尴尬的话从贝格妮亚嘴里亲口说出来，而且她还明摆着一副认认真真的表情，加妮亚哭笑不得地按住了额头。
谈话就这样草率地结束了，贝格妮亚似乎终于意识到这里其实是别人的房间，颇有些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满脸都是不乐意挪动身体的慵懒神态。加妮亚动了动眉毛，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便扭头去看身后凹陷进去的墙壁，虽然边缘已经不再掉落碎渣，但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危险。“希望尤尼提先生不会生气……”“不会的，他脾气不错。”贝格妮亚跟着看过去，站在女儿身后淡淡地接话，“而且，如果到时候在这里开战，房子被破坏都是早晚的事吧。”
“您不要再说了。”加妮亚疲惫地叹气，没有再试图继续和母亲探讨这些乌鸦嘴话题，转身朝门口走去，对身后贝格妮亚的询问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去给德弗特洛斯送点心”。“那顺便帮我把加隆叫回来，跟我去亚特兰蒂斯一趟——我在入口等着他。”这似乎有关正经事的嘱咐让加妮亚的表情一变，握着门把侧过身来。注意到她抿起来的嘴唇和微蹙的眉，贝格妮亚却是丝毫没有露出相似的严肃模样，照旧漫不经心地用手撑着矮柜。“别担心，只是去确认一点事。”说罢，她朝墙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另外，记得征求一下阿斯普洛斯和德弗特洛斯的意见，是换一间房还是凑合着住。”
离开房间的时候，加妮亚差不多想到了母亲要去亚特兰蒂斯确认的事，无非就是波塞冬的封印、奥利哈尔刚、或许可能加上鳞衣的情况。贝格妮亚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生生让旁人也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细细一想却发现分明不是这么回事。这个女人的从容称得上是优点和缺点的统一体，加妮亚也说不清，但她知道母亲足够可靠，任何情况下都是能够放心托付后背的靠谱存在。——在她肯认真参与的正经事上。
差不多就在同一时间，冥王今世的肉|身觉醒于意大利境内。有关这件事，身处布鲁格勒德的几人似乎非常后知后觉，毕竟这一整片极北之地上空都覆盖着结界，而且作为冥王觉醒的重要标志之一的月相变化……好吧，纬度原因致使白昼很长，他们还没来得及见到月亮。但贝格妮亚显然是从圣域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然后为此才计划和加隆一起进入亚特兰蒂斯，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加妮亚和纱奈当初在意大利亲眼见过潘多拉和那个孩子在一起的画面，并且对他的身份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信息。比如那个叫亚伦的少年是天马幼时的玩伴，是萨沙女神的兄长——不知道纱奈有没有在某次睡前谈心中和萨沙提起过。
但无论有没有提起过，现在萨沙和圣域高层全体都知道了。
“你们说……天马被带走了？”隔着一层帘子，萨沙靠坐在床沿上听归来的史昂与童虎两人汇报情况，在听说了关于青梅竹马的事情后禁不住与旁边的纱奈对视一眼，却发觉对方脸上看不出自己预想中的担忧。只见小姑娘摸着下巴，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听加妮他们说过，到时候会有天马的专属老师什么的……”“专属老师？”萨沙不解，但看除了纱奈以外，连赛奇也对这个结果没有多说什么，想来是预先就从格兰蒂斯先生那里得到消息了吧。
“请您不必担心，帕蒂塔小姐是非常值得信任的同伴。”推门而入的红发男人口气熟络地叫出一个名字，让萨沙微微感到似曾相识。但他没有继续解说这位值得信任的同伴到底是何人物，格兰蒂斯显然是刚刚从冥界回来，确认了一遍那位少年的情况：“至于您的兄长就更没有担心的必要了，潘多拉和双子神都不是傻子，现在只有好生供着他这一条路走。”栖身于少年身上的那一抹冥王的灵魂，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就安稳地沉睡着吧。他们的目的只不过是到手哈迪斯的神力，至于那位域主陛下苏醒与否都不重要，这一点上波塞冬那里要省事得多，毕竟贝格妮亚只要拿到奥利哈尔刚就万事大吉，真放出海皇的灵魂任他胡作非为才是蠢事。
“也就是说，这就算是战争开始了吗？”萨沙没有来得及出声，反倒是纱奈从床边跳了下来，隔着帘子能看见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总感觉没有真实感。小姑娘鼓了鼓脸颊，在身后交握的手指绞在一起，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那么，去请希绪弗斯确认圣域的战力。”赛奇的双眼在冠冕的阴影下微合一下，以这个命令的内容回答了纱奈不言自明的问题。教皇向史昂和童虎道了“辛苦”，指示他们回各自的宫殿等候下一步命令。两名年轻的战士应是，然后转头互相看了一眼，而这个动作中流露出的一丝迷茫让格兰蒂斯捕捉到。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在这个意义上，战争没有什么好恐惧的。”即便从小当战士培养起来，但只存在于头脑中的概念第一次来到现实，总会有点不知所措的。格兰蒂斯对此表示理解，谁不是从这个阶段成长起来的呢，当年贝格妮亚第一次上战场回来的时候还……这就扯远了。他收回越来越发散的思绪，目送史昂和童虎离开，想到自己此次来见女神还有正事要做。“还有一件事，女神殿下。”格兰蒂斯的话里难得没有带上一点调笑的意味，在赛奇和两名女神的注视下，动作潇洒地弯曲膝盖往地上一跪。
有、有点压力，原来这个人也是会下跪的吗。萨沙禁不住咽了下口水，觉得这有些反常，明明她应该习惯了圣斗士们的礼仪，但面对格兰蒂斯就仿佛回到了刚来圣域的那时候，希绪弗斯或是其他人对自己有尊称都会感到不自在。一定是格兰蒂斯平时那种行事风格的缘故，虽说道理上讲她是这个男人自始至终效忠的主君，但萨沙什么都不记得，性格还不像纱奈那样活脱，难免感觉这之间隔了一道无形却坚硬的墙。“嗯……是什么事？”见纱奈没有接话的意思，赛奇又不好在这种场合下开口，毕竟对方摆明了是在征求“女神殿下”的意思，萨沙做足了心理工作，只得佯装镇定地问道。
“无论有多么充足的准备，也必须承认敌人的实力和即将面对的严峻战况，激烈的战斗无可避免。”男人微微抬眼，单膝着地却抬着头向上看，“向您申请影子战法、雅典娜之惊叹的解禁，以及十二宫内自由瞬移的权限，另外还有黄道十二之绝啸的许可，虽然我个人认为不会到这个地步。”“明白了，我同意。——纱奈呢？”“同意同意。”纱奈潦草地点头，不顾萨沙投来的无奈眼神，她怀疑小姑娘根本没有认真听格兰蒂斯都说了什么。
“那么，没有其它事的话，属下就先……”赛奇将双手拢在袖口里，见得到答复的格兰蒂斯站起来，便也朝女神的方向点头致意。“等一下——！”只是教皇意欲告退的话高声打断，坐在帘子后的纱奈在萨沙的惊呼中大步迈开，“唰”地一下从中间拨开一道缝隙，探出一个脑袋。“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不会就要一直待在圣域吧？”小姑娘晃了晃毛绒绒的脑袋，先是看向赛奇，然后眼珠一转又直勾勾地盯住格兰蒂斯，宛如小动物的渴望眼神直把后者看得没忍住笑了出来。
“咳、您想做什么呢？”“当然是战斗！啊——在这之前要和加妮汇合吧？已经有那么久没有见到她了！”格兰蒂斯听着这毫不犹豫的回答挑起了眉，在赛奇欲将回绝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先一步抬手：“如若无误，主战场将会在冥界，加妮当然也会过去，那么您的意思是想要一起吗？”他刻意拖长音提问，营造出蛊惑和诱导的意味，仿佛脸上就明晃晃地写着“不怀好意”几个大字。小姑娘哪里能看穿这种套路，心思全在前去战斗上面了，不等格兰蒂斯话尾落下就忙不迭地点头，直叫萨沙在后面紧紧抓住她，赛奇也面露不赞同的神色，并且态度坚定。
“不行啊！”“这太危险了！”他们两个同时出声阻止，赛奇瞬间忘了那位是多久远的大前辈，直接在心里开始了“不能把女神交给双子座”的刷屏。“你们在激动什么？按计划本来就需要女神到冥界去，不然还怎么聚集三大域主的神力？”“那也应该是我去吧？！”“呜哇——太过分了！为什么萨沙要和我抢啊！”说话间，萨沙也从帘子后面探出身体来，义正言辞地争论起来。显然，小伙伴的突然发难让纱奈倍感震惊，极为夸张地露出混杂了委屈和愤怒两种情绪的表情，扁着嘴看向萨沙，再看向赛奇，最后又瞥了一眼唯一有希望的格兰蒂斯，末了竟是一咬牙，抄起手边的一块靠枕，气势汹汹地举过头顶：“那我们公平竞争！只要证明我比萨沙要强，要更适合战斗，就……”
另外几人简直要被这个神展开吓蒙了。萨沙保持着微微张嘴的动作，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头顶上方的靠枕。纱奈看起来是认真的，那她是不是也应该拿过另外一个靠枕应战呢？……不不不，那不就变成了枕头大战吗？怎么想都不能用这种草率的方式做出重大决定。那果然还是先征求一下教皇的意思？她颇为头痛地转移目标，赛奇深吸了好几口气，那个样子让萨沙非常担心老人家会不会突发高血压心脏病什么的，好在教皇大人身子骨还相当硬朗。“雅典娜殿下……”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但效果显然不太好，而且又是在刚开了个头的时候就被打断，简直让人怀疑格兰蒂斯是故意在戏弄他们了。
“纱奈殿下要更加适合战斗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格兰蒂斯这一次没有中途停顿，忽视赛奇和萨沙针扎一样锐利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兀自说了下去，“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由纱奈殿下前往协助作战，而萨沙殿下留在圣域看护结界都是最佳的选择。”纱奈听闻有戏，眼睛直接亮起来。只见红发男人朝她看过来，一边的眉毛挑起：“我可以带您去冥界，但您得保证听从指示不乱来，而且……加妮、或者贝妮问起来的话，您可别卖了我。”
他已经能想象得到妹妹和外甥女知道自己把还是个小孩子的纱奈带去战场中心时候的表情了，她们两个的想法应该是只取得神力而不让年幼且没有记忆的女神靠近战场，但这怎么行呢？女神殿下自己要求，做下属的就该满足才是，可不能剥夺了战争女神享受战争的权利……加妮亚那孩子碍于礼节想必不会当面和他争吵，但贝格妮亚就难说了。格兰蒂斯摸了摸下巴，好久没有惹妹妹生气了，突然感到一丝兴奋和刺激。
*
阿斯普洛斯在得知自己房间的遭遇后立马黑了脸，只觉得拳头发痒，很想揍扁罪魁祸首的那张脸。但无奈加隆跑来书房之后，刚刚对着德弗特洛斯撂下几句狠话，没来得及继续被打断的千日之战，就被赶来的加妮亚叫去了亚特兰蒂斯。他当时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饱含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又磨蹭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决定先去赴老婆的约。临出门前，加隆再一次咬牙切齿地用视线剜向德弗特洛斯，警告了一句极其没有新意的话：“你敢对加妮做什么就死定了！”得到了后者毫不在意、甚至有一些嫌弃的摆手赶人动作，走过去的加妮亚脸上也是“你说吧你说吧反正我听不见”的样子。
妈的，现在有正经事不和你计较，看事情结束了老子不收拾死你。内心燃起熊熊火焰的父亲大人暗自磨牙。——但无论他现在有多么不满，在战争彻底结束之前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贝格妮亚和加隆两人从亚特兰蒂斯回来的时候是下午，最令人昏昏欲睡的时间，整个书房里只有卡妙和笛捷尔还精神百倍地伏案工作。贝格妮亚不在，他们积攒了一堆意义不明的语句，在翻阅字典和相互交流都没能得出结论后只好暂且搁置。卡路狄亚拒绝踏出房间一步，阿斯普洛斯觉得无聊就出去走了走，德弗特洛斯对哥哥敢于在这种大冷天出门表示了敬佩，继而心安理得地往沙发上一坐，深刻贯彻了一个死宅的精神追求，并且还能享受到加妮亚做的甜点和饼干，非常美好。
如果不是有那个家伙突然闯进来的话。德弗特洛斯“嘁”了一声，在破门而入的加隆“你的手在摸哪里啊快给我放下！！”的吼声中照旧不为所动。意料之中，很快就有人不满地抬头指责加隆制造噪音，后者在这样的指控下冷哼一声，“咣”地放下拎在手里的方形箱子，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里。“这是……海斗士的鳞衣？”笛捷尔根据箱子上的花纹做出判断，然后他视线上移，这才注意到加隆身上穿着的也是鳞衣。
“对，来吧，卡妙，这是给你的。”“？”卡妙满头问号，但下一秒就想通了关键点，“是魔鬼鱼的鳞衣？”“没错，要战斗总得身上有件衣服，既然艾尔扎克能穿上，那你肯定也没问题。”加隆说着又继续对着前面招手，但接收到这一讯号的卡妙却是后退一步：“不，容我拒绝。”口气坚定如面对审讯宁死不从的俘虏。
“你拒绝什么啦？！”加隆像是完全没料到对方会不肯，愣了一下之后准备了类似“穿着战甲战斗的一百种好处”这样的说辞，比方说这就好像骑摩托车戴头盔一样是安全驾驶的重要保障……但他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紧接着是慌慌张张冲进来的尤尼提说守护布鲁格勒德的结界被冲破了，有之前从未见过的奇怪敌人闯了进来。
“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拒绝了，卡妙。”贝格妮亚在尤尼提话音落下的时候开口，镇定从容的口气与后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伸出右手，凝聚起一团带着银光的小宇宙，从掌心向外扩散，最终笼罩到肉眼不可丈量的范围。门板再度被掀开，这一次它在卡路狄亚的一踹下彻底宣告报废。披挂黄金圣衣的天蝎座青年手上还拿着没吃完的半个苹果，目光扫过室内的几人。“我说——是不是终于有仗可打了？”
贝格妮亚扭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后面也跟着赶过来的阿斯普洛斯，同样穿着双子座的黄金圣衣。“是，准备战斗吧。”这次的敌人比两百年后那一次圣|战中的要强。贝格妮亚感受着撞在她刚刚张开的结界上的小宇宙，在心里默默倒数着还能够维持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Episode.28 枕头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