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52、第十三章（3）

　　此时□□夫人汪氏，得了一空，趁夜也私下向□□说起心事。
　　庶长子王朗已年岁渐长，她虽也喜欢这孩子，但自己毕竟小门小户，母家比侧室高不出许多，□□对前妻父兄又是写在脸上的积怨已深，当年离绝的遗恨耿耿不忘，有时竟令汪夫人暗暗怀疑，自己在夫婿心中，大抵也只比那名侧室稍高一些，所居还是侧室位次。即便当年荀夫人在时，便有所觉察，多方宽解，□□也曾明申“夫人总是夫人”，疑虑既成，总归难以轻易抹去，更兼她经年无子，每细思量，难免十分失落，又不好向王朗母子发作，只得终日长念观世音经，愿得福报，近日风闻延兴尼寺求子颇为灵验，寺风又正，便欲择期前往。
　　□□默默一算，那日正好台省当值，便笑道：“卿且自去；菩萨跟前，当可尽言，未必句句都须让我知道。”
　　夫人只伏在他耳畔，低低叹道：“竟是阿兄那般，不立正室，反倒……”
　　“反倒让你省心，是吧？”□□不以为然地轻轻拍拍她背，抬手将她推开半寸，定睛望向她一双微微露怯的瞳子。“真肯省心，这心夫人早就省了。况且……夫人如今，竟是什么仪态来和我说这样话。阿兄白日里都骗不过我，你就别……”
　　低声一笑，掩去未说出口的“瞎想”二字。

　　拟定的礼佛时候，很快到了。汪夫人依约，自先领一班婢子僮奴，命驾去往寺里。虽不知所求为何，但王珣前一日已然得知此事，正好自家也无事，便同阿鹤说起，索性令她陪西边主母去延兴寺里看看，一则汪夫人日常行事，多少有些怯意，派个能当得起场面的腹心，若突遇意外，多少能顶一时；二则既是刚刚初夏，阿鹤也可散散心。须知阿鹤目中有疑虑，身为郎主，到底是看得出的，亦不欲她过于自苦，反误了其他要事。于是王家这自以为侧室的夫人，和够不上侧室却胜似一般侧室的婢子，便组成了奇怪的车队，缓缓前去延兴尼寺。当然，夫人依旧乘车，寻常婢子也依旧步随。只是因为王弘、王虞两位小郎君非要跟着母亲出来玩，王珣的家令实在看不过去，一请再请，才终于得以给阿鹤配了一青幔小车，让他们母子同载而行。
　　入得寺院，僧基尼师听闻今日访客是谁，亲自出来接住。这边观音像前各自长祷，不需多言；那边□□下值，匆匆返家，途中闲睨道旁，却见一名看去三十余岁的胡僧安然信步，面目庄重，法相不凡，即唤御者停车，想与这胡僧谈谈释理。——在这世上，犯佛家不可赦重罪之人究竟有没有佛性，是他疑惑已久的一个问题。人皆有佛性，而犯下佛家不可赦之重罪的，是否还算是“人”？——这个问题缠绕□□是如此之久，以至于他甚至不曾、也不愿和兄长说起过——在佛家的教理之上，他的悟性，打小就比兄长要高许多，他也颇以此自许，他都想不透的，大约兄长是根本没想过吧。
　　可……他却是想为兄长问的。
　　他的兄长骄傲至极，红尘众人早已不入冷眼，或许终有一天，是要连因果业报都不信的吧。
　　——那胡僧抬起头来，正对着从牛车上下来，一步步走近的□□，安然笑道：
　　“我若死了，要给檀越做儿子的。”

作者有话说

　　我想阿弥的ID应该不会这么惹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