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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白菜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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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林汐带有逼迫性的提问,嘿嘿不知所措,又不敢不回答。他想起师父的叮嘱,支支吾吾地说着:“不知道,我不知道……”
即便他向后挪了寸许,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林汐依旧没放过他。
“你怎么会不知道?”林汐扳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继续后退,硬扯出一个笑容,“嘿嘿,别怕,告诉我。”
嘿嘿摇着头重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换个问题。”眼看这个问题是要不出答案了,林汐换了个方向,绕着弯问,“你师父是金陵人?”
“我不知道。”
“那他是秦州人?”
“我不知道。”
林汐挑了挑眉毛,“你知道什么?”
嘿嘿垂下头,嗫嗫喏喏,“我不知道。”
越是问不出东西越是可疑。如果心里没鬼,谁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底细呢?尤其是“我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刻意,和他背药方的语气如出一辙。
林汐思忖过后,手又摸上了嘿嘿的头顶,“我问这些不是要害你师父,我是觉得,你师父可能是我的……故友。”
故友两个字咬得格外生硬,不过在嘿嘿听来却比榛子都真。
好奇心暂时战胜了师父的叮嘱,也战胜了那句“我不知道。”
“咦——”他抬起头,眨巴着眼睛,“为什么?”
上钩了。
林汐打开药箱,从一堆瓶瓶罐罐里翻出那个小青盒子,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和我朋友早年制的凝玉膏味道一样,配方应没有太大出入。”
嘿嘿将他的话反复嚼读几遍,认真地想了想,歪头说:“这是我爹爹的药,你认识我爹爹吗?”
什么?他爹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林汐耳朵里炸了锅,他张着嘴不知道接什么好,拿起小青盒再闻了一遍,味道没错。
难道这凝玉膏并非张棣自创,是原本就有这个方子?
嘿嘿等着下文,可林汐却噤了言,一味端详手里的药膏。
“你认识我爹爹吗?”嘿嘿将自己的疑问重复了一遍,提醒林汐。
“不,不认识。”林汐将小青盒子放下,顺手把凌乱的药箱整理了一遍。他思索着盖上药箱的盖子,扣了锁,“这药膏的配方是你爹爹创的?”
“是啊。”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馆大夫的自创配方,不可能传得大江南北皆知。这药膏至少含有七、八味药材,会是巧合?
为什么周遭事事扑朔迷离,像是一只大手将他笼罩其中。一无所知倒罢了,偏偏透过指缝还能隐约窥见外头断续的风景,引领他一步步深陷其中。
林汐想得头疼,用指腹按了按眉骨方觉清醒一些。
嘿嘿忐忑不安地看着他聚起的眉峰,狠狠咽了口水,怯怯地问,“你生气了?”
还未等林汐说话,嘿嘿一个大喘气,整个人耷拉了下来,“完了,师父不让我惹你生气,师父要生气了。”
听他话中提及木坐忘,林汐刚想说话,又被半路拦下。
“呜,小茗也要生气了。”
“我……”
“小茗来了!”嘿嘿瞥见小茗的身影,蹭地站了起来,拎起药箱撒腿要跑。
“嘿嘿!”小茗心生古怪,大叫一声叫住他。
“小茗……我错了。”嘿嘿磨磨蹭蹭地回过身,噘嘴垂首,乖乖地认错。
打量一眼自家少爷严肃的表情,小茗以为嘿嘿全盘招了,恶狠狠地甩给他一记眼刀,嘴上却温和说道:“刚出炉的鸡汁白菜小笼包,给你师父带点。”
他递过冒着香气的食盒,成功地吸引了嘿嘿的注意。
嘿嘿接过食盒捧在怀中,深吸一口香雾,傻笑着走出门去。
他目送嘿嘿出了门,心中的小鼓越打越响,打得他不敢回头。林汐的眼神投在他身后,让他觉得“芒刺在背”这个词在此刻分外鲜活。
以自家少爷的脾气,现在肯定压抑着怒火,恨不得一张口将他烧得灰飞烟灭。
“咳咳。”
山雨欲来风满楼。小茗搅紧自己的手指,噤若寒蝉。
“咳咳——”
小茗回身,看见是林汐在咳,长吁一口气。
他凑上前说:“天太冷,回屋吧。”
本以为林汐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竟一路无言。小茗心觉自己像等待定罪的犯人,要死不死,倒不如给个痛快的。
小茗撞上门,赶着去添了把火将屋里烧得更暖和些。他挨着火炉烤暖了手又忙着去给林汐铺被褥。
此时林汐自己坐在床上,躬身想脱掉脚上的漳绒云头靴。云头靴高度及膝,虽然十分的保暖,但穿脱都很是费劲。
小茗知他烧着没力气,蹲下身帮他,看着靴头上的云纹出神。
怎么回事,还不说?
小茗深吸一口气,小心试探着,“少爷……没什么想说的?”
“过半个时辰叫我。”
不等小茗再开口,林汐已经一个翻身裹上被子睡过去了,还是拖着没给他判死刑。
摇了摇头,小茗倾身又拽出一叠鹅毛被子给他盖上。
火炉烧得正旺,他在屋里坐立不安,白毛汗都要憋出来了,最后还是决定出门去找嘿嘿问个明白。
一墙之隔的医馆内,嘿嘿正狼吞虎咽地啃着小笼包。张棣坐在药柜前配药,偏头想了想,手下多拨了一些冰片。
嘿嘿啃完手里的包子大咽一口水,捶着胸道:“师父,你真的没生气?”
张棣俯身从抽屉中翻出一只紫底绣黄鱼的空药囊,随口答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吃?这包子可香了。”
“我做完这个药囊就吃。”张棣塞完草药,将药囊打结抽了口,一抬头看嘿嘿还愣在那儿,“你怎么不吃了?”
嘿嘿端起食盒给张棣看,“给你留的。”
食盒中静静躺着一个个玲珑可爱的小笼包,嘿嘿瞥着包子,嘴巴扁了扁。
“我不饿,你再吃两个吧。”
嘿嘿果真不多不少拿了两个,放下食盒又吞了起来。
张棣看着他笑了笑,小茗伺候林汐,看样子手艺还真是练得不差,不过也有几分嘿嘿嘴拙不挑食的原因。
见他吃得香,张棣也觉得饿了,正想起身去一起吃,一个藕荷色身影冲了进来。
“呃呃呃——”嘿嘿一看是小茗,一口包子噎在嘴里差点喘不上气。
小茗边给他顺背边问,“你到底说什么了?”
“我——呃——”
“林汐察觉了凝玉膏,但是没问出什么。”张棣解释完,捧着药囊走到桌边,递给小茗,“这里的药得勤着换,日子久了就没效用了。”
小茗接过药囊收在怀里,“凝玉膏?那怎么办?”
张棣不紧不慢地落座,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这其中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不过放心,他不会怀疑。”
“嘿,发现了又怎么样,心里有鬼的是你不是我。”
张棣端着茶杯的手僵了僵,一个不稳险些洒出水来。他是在提醒自己欠下的债,别说一个药囊了,就是拿出这条命也难以偿还。
可他并不后悔,因为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平白浪费时间和心力罢了。他只能日日参佛,靠经营医馆来求一丝心安。
就当为程瑀攒了福报。
他已经走了半年多了,却一次也未曾入梦。是自己一厢情愿,他早已避之不及了吧,就连幽魂也不愿再与他见上一面。
“师父。”一声轻唤拽回他的思绪。
“怎么了?”
“吃包子。”嘿嘿将一个小笼包送到他嘴边,眨巴着眼睛望向他。
张棣捏着包子,突然想起什么,对小茗道:“你一会儿拿些艾叶走,挂在屋里。”
小茗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不到半个时辰林汐就从睡梦中挣扎出来,他翻了个身,发觉屋内暗了许多,天色不早了。想叫来小茗问问是什么时候了,叫了半天也不见人来,许是不知去哪儿疯了。
身上黏腻腻的都是汗,躺着也是难受,干脆下床吹吹风,透透气。如此想着,林汐掀开身上的两层厚被子,坐在床边踩上靴子,起身随意套了几件衣服便推门走了出去。
冷风吹过,林汐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夜色之中,方才的那个梦仍历历在目。
慕容守用绣银刀抵住他的脖颈,染着血色的双眼仿佛野狼一般要将他生生撕碎。任他怎么叫喊,慕容守似乎都听不见,绣银刀一寸寸地嵌入肌肤。
那种痛感太过真实,以至于他现在还无法完全平息。他要去看看慕容守,确定方才发生的只是梦而已。
这个梦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总让他有种不安的预感。
今夜没有月色,黑得让人摸不清路。林汐先去主厅点了盏灯提在手里,又绕到西院的客房,轻轻推开门。
呼延澜伏在慕容守的腿上睡着了,呼吸声深沉且规律,一副累坏了的样子。而慕容守靠躺在床上,手指一下下竖过她金色的头发,平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听见屋内的脚步声,慕容守将视线从呼延澜身上移开,看见他时嘴角弯了弯。
林汐松了口气,刚才那个果真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