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雪不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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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起，他便是你师弟。]
百里屠苏。
一个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男孩。
陵越靠近了些，伸手在男孩的脸上擦了擦。
袖口上沾了红色的污渍，也不知是给谁打伤的。
[师尊……]
抬起头来时，陵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半日见闻，无论谁看来都觉触目心惊，何况他尚年少。
灵谷不复昨日毓秀，荒野横尸坟茔耶无。
人间惨剧。
不论老弱妇孺，均遭毒手，观尸身隐约可见术法痕迹，着实令人怵目。
究竟是何人，竟如此心狠手辣，对这避世的村庄行此恶行！
感觉师尊的手在肩上拍了拍，陵越深吸口气，又将视线转到了昏迷不醒的男孩身上。
——幸好，幸好你还是活着的。
他下意识握紧了屠苏的手，兴许是要将自己获得的勇气一并传递过去似的。
在谷内探寻了数个时辰，就在陵越即将放弃的时候，他的师尊抱着这个男孩走到了他的身前。男孩倔强地咬着嘴唇，双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血污，或许他想抹去的仅仅只是随时快要掉出来的眼泪罢了。
陵越定定地看着他。
尽管他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看些什么、
无非便是记住了——
在这之后数千个朝夕相对的日子里，他最常从师弟的眼里看到的神情。
坚强，或是逞强。
[让逝者入土为安。]
师尊如是说道。
他和男孩都抬起了头。
望向眼前须眉白发却清俊儒雅的长者。
陵越点了点头，男孩却茫然摇首。
尚且不能接受自己的亲人已离自己而去么？
陵越做如此想，倒并非不是同情甚么的。
他仅是觉得，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不可沉湎于伤怀中。
若不然，那些往生之人又怎可安心重入轮回，经历下一世呢？
[恳请真人……让屠苏送族人一程……]
送族人一程，却并非将其入土敛葬，反是安置于一处名曰冰炎洞的溶洞内。
洞内寒气颇重，尸身即便无甚处理，亦可在此终年保持不化。
然，这又能如何？
莫不是要行逆天之道，令死者复生么？
陵越不解，何以师尊竟不予以拦阻——
[可愿随吾回天墉？]
陵越暗自吃了一惊。
昆仑天墉城，天下至清至静之地。
多少寻仙问道者梦寐以求之所。
择选门人的条件虽不算苛刻，然则能拜入执剑长老紫胤真人门下的，三百年来亦只得陵越一人。
与世间缘，是由天定，来时来，去时去，不可相求。
故能得紫胤真人亲睐，亲传剑之道，乃陵越此生最大幸事。
可惜终归只得一人，虽受其他师弟妹喜爱，却难免觉得寂寞难耐。
而今，平白多了一个师弟——
便更要好好待他罢！
陵越眨了眨眼睛，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想法，不由笑弯了唇角。
他却是忘了，被他心下一口一个的“师弟”，直到此时仍未有所回应。
[我……]
屠苏显得有些迟疑。
他环顾了一眼自己与娘亲的居所，笑得有几分涩然。
他的家，终不成“家”了。
离开乌蒙灵谷。
这样的念想早不知在脑海里转过几回，而今几可实现了，却是以如此惨烈的代价……
天已降罪其身。
惩罚他对族人的背弃。
[可是不愿？]
长者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
蓦地就想起了在冰炎洞初醒来时的自己。
满身乌黑阴煞的死气，在冰柱下看到的自己，竟是满目嗔怒的血红。
那么愤懑的眼神？
那是自己吗…、
是韩云溪该有的眼神吗？
不不不、他早已不是韩云溪。
韩云溪已死。
随其族人已死。
他是百里屠苏。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的百里屠苏。
[师弟……]
身旁略长他几岁的少年低低唤了声。
他似是已认定了自己这个师弟般，叫得轻柔。
屠苏微微失了神，只觉胸中有甚么正被满满地填满。
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娘亲、族人，却也在一夕之间得到了师尊与师兄。
眼眶霎时就泛了红，连鼻头都酸楚了起来。
老天究竟是否眷顾于我，才不忍让我一人独自匍匐前行……
眼前的师尊与师兄，又能陪我行至多远？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百里屠苏一拜！]
望着眼前叩首跪拜的屠苏，紫胤终是微微一叹。
他已将阴煞侵体之事尽数告知屠苏，却仍是予他选择的权利。
此子遭逢此劫，从今往后必是命途坎坷，自己又怎可将其弃之不管不顾。
罢了，便是随了缘罢。
相较他二人心内翻涌，陵越却最是开心。
他的这个小师弟，面上洗净了想不到竟如此清俊讨喜，尤其是眉间那一点朱砂，陵越确是越看越喜爱。
见师尊无甚旨意，便忙不迭将师弟自青石地上拉起。
他将屠苏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里，看着还不及自己胸脯高的小师弟，心下更是告诫自己要好生照顾他……
起码，起码莫要再让他因灭族之事过多伤怀罢。
[屠苏是吗？我是你师兄，陵越。]
彼时的乌蒙灵谷，终于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初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雪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