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寂》冰蓝浅绿

49、月唤（三）

　　少雁抬头，见这神像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诸位神祇，心中疑惑顿生，这神像的面容隐隐带了些熟悉感，眼角余光见到唤月，才发现两者竟十分相似。
　　术士以神血作为术法力量来源，本就是神裔，与本源的神族面容相似也并不奇怪。
　　一道力量陡然击中少雁膝盖，他脚一软，身子一斜，直直地跪了下去，瞬间说不清的妖异的力量从地面透过双腿缠绕上来，令得他动弹不得。
　　他使劲挣扎双腿，却动不了丝毫，不知不觉间，四周景致已经变幻，幽幽昙花盛开，暗夜降临，黑暗中逐渐亮起幽绿眼睛。
　　脚步声从黑暗中接近，越来越多，让人忍不住从心底胆寒起来。
　　是动物靠近的声音，柔软的脚垫踩在石上，似踩在心上。
　　昙花渐渐化为光亮，映照出狼群带着杀戮的眼神，灰色的狼群，围绕在月唤身边，众星拱月般。
　　月唤眼神冰冷，带着兽性，似乎这才是他原本的摸样，他俯身，朝少雁伸出苍白的手，纤长手指勾起他的下巴。
　　“唤魂之术，从何处习来？”
　　少雁直直地看着那双变成金色的眸子，也拿不准这个人要如何对待自己，想起“他”的托付，决定反守为攻，反问道：“月暮在哪里？”
　　唤月嘴角微勾，看起来带些狰狞，引得狼群开始躁动，手上也加大了劲。
　　“我说过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吐出实情。”
　　“月暮在何处？”少雁死咬此事，他不清楚这个“月暮”对于身体里的那位前辈是什么样的存在，也许是敌人，也许不是，而说到月暮时，月唤眼中出现的一丝动摇并不假，“做个交易吧，告诉我，月暮在何处，我便告诉你关于唤魂之术。”
　　少雁自然不知道为何月唤一口咬定自己知道唤魂术，却不妨碍拿来诈上一诈。
　　“你贵为月阶术士，对我自然是有各种方法，可是我若是打定主意不说，你就是把我打的魂飞魄散，我也不会说。”
　　月唤冷哼一声，身边群狼顿时做出龇牙咧嘴状。
　　“你倒是有胆量。”月唤手上力道更大，换了个地方，捏上少雁的前臂骨，只听得一声脆响，少雁一只手的前臂骨已经碎裂。
　　少雁瞬间吃痛，额头冷汗直冒，强忍疼痛，笑道：“只是如此？”
　　月唤挥袖，身边狼群窜出三只，三声脆响，一头狼一口，咬断剩余三只手臂。
　　术士修行法术，身体脆弱，少雁身体亦只比一般术士强健，却也受不得如此疼痛，顿时只觉眼前都黑了一片，浑身冷汗都出来，浸透衣衫。
　　少雁仍保持跪姿，冷笑道：“想来月暮于你，必定是十分重要之人。”
　　月唤不置可否，双指并拢，直指少雁眉心，一股淡淡的力量注入了少雁额头。
　　“这灵力能毁了你的根基，你信否？”
　　少雁只觉有股怪异的力量在身体内流窜，使得身体筋脉似乎都在被拉扯，闭眼细细感受，身体似被浸入寒泉，周身冷的发颤，却又说不出的怪异，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月暮……”淡淡的声音在这个空间出现，是来自少雁的口，声音却并不是少雁的声音。
　　“果然现身了。”月唤收手，正要施展术法，却见少雁眸子呈现淡淡的紫色，“你才是会唤魂之术的人。”
　　少雁慢慢站起身，似乎那些伤口并不存在，他只是淡淡一睨俯身的唤月，竟令唤月从骨子里生出一丝颤栗，令他不敢直视。
　　天神之势。
　　唤月心中只出现这个想法，这感觉……只有当初……初见月暮时，才有的感受。
　　“你身上有月暮的神血。”少雁一手抓起唤月的手，力量瞬间反噬到唤月身上，“他就在这里。”
　　“你是谁？”唤月竟被这周身的气势压得动弹不得，这情势逆转之快，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唤醒了在这个青年身上的另一个人？
　　“沉睡……”少雁身上透出诡异的紫光，令得月唤周身空间一阵扭曲。
　　月唤身上渐渐折射出另一个人影来，光辉神圣，如夏夜之月，温润，绝世之美。
　　那人只是缓缓地睁开了一双美眸，却已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见之倾心，一心怜惜。
　　那人见到少雁的紫眸，微微怔愣，却突然绽放一朵微笑，似春花之绚烂，似秋叶之静美，似月华陡然倾斜，洒满整个黑暗的世界。
　　“你来了啊……苍……”
　　却是万年前不知落到何处的月暮，竟依附于月唤身上。
　　少雁对他绽开一抹微笑，紫眸满含温柔：“终于找到你了。”
　　月暮满心欢喜，只是本身力量太弱，再也凝不起力量显现，身影减淡。
　　“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本体的少雁与月唤，如同观众一般，默默地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他们的相会，却始终猜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能同时见证他们的再会，被那份苍凉的遗憾所吞噬。
　　待得两人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竟如做梦一般，回不过神来。
　　直到少雁被重新回归的痛感夺去知觉，怦然倒地。

　　“你究竟是谁？”黑暗再度涌上，那人背对着少雁，看清“他”的身形，“你是叫做‘苍’吗？”
　　“朱雀唤魂术……由目前的你来施展，难度太大，极易失败。”对方并不回答他，只是径直说着。
　　少雁快步追上，伸手要捉住那人的衣袖：“你叫‘苍’是不是？”
　　那人并不转头，只是浑身都透露出静寂的气息。
　　“我叫少雁，以后，我叫你苍，是吗？”少雁执着道，也不管对方的拒绝，他着急地想知道一切，“一直以来，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在我的身体里，有一个人在默默守护我。苍，是你吧？”
　　“苍，我，一直想见你，想对你说，谢谢你。不管你曾是谁。”少雁捉住他的衣袖，“我的命，是你给的，所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人终于回头，看到少雁一双灼灼眸子，内心深处某根心弦似乎被触动。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上少雁清秀的脸庞：“你必须变强，现在的你，实在太弱。”
　　“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少雁诚恳问到。
　　“用你所有的力量，去变强。”

　　黑暗迷雾消散，眼前一切渐渐清晰起来，阳光刺入眼中，白色亚麻的布帘被挽起，素白的身影靠了上来。
　　“已过三日，总该醒来了。”唤月凉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你！”猛地睁眼，才发现唤月几乎整个身子都靠了上来，偎在床榻边，“你做什么。”
　　唤月不屑一顾地缓慢站起身子：“便是修养伤口，眼下也该好了大半，何况还给你用了最好的疗伤药品。”
　　少雁这才反应过来，四肢的伤已经好了九成，剩下的不过是肌肉还有些刺痛而已，动了动手脚，掀开被子，捡起枕边散落的术士袍服，利落换上。
　　依旧有些防备地看着唤月，对方比自己强出太多，令少雁本能的胜出警惕之心。
　　唤月反而比他轻松，一张绝美的脸上虽然写满不爽，却也觉得自己不该去与个星阶术士置气，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怒意，道：“你体内的另一魂魄，究竟是何人？”
　　少雁闻言，听出那浓浓醋意，心中顿时觉得愉快起来，眼看唤月不爽，他就更觉得浑身舒畅：“倒不如来聊聊……那个叫月暮的人？相似的脸，怎地在他身上就觉得举世无双，令人心生仰慕，而到了你脸上，却无端狰狞，糟蹋了一张好脸。”
　　“你！”月唤咬牙，平时自持稳重，且向来自控，遇到这个赖皮小子，竟被刺激得恨不能一掌劈死了他，一想起月暮沉睡之前的交代，硬生生吞下这口气，咬牙笑道，“伶牙俐齿的小子，若是在术法修为上有此天分，倒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年龄仍是半吊子不长进的。”
　　“你！”这倒是戳了少雁的短处，少雁年幼时流浪街头，稍长一些时候，便隐匿于山林，术法不过是修了些皮毛，人间的术法家族因他并无神血，也不知他能擅长何种术法，因此并没有收他入家族，亦无师父教导，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也因一些历练，得了些不知优劣的法术，只管练着，倒也练出一些成就来。
　　只是这些东西到了月唤这种天之骄子月阶术士眼中，就极为不入流。
　　“不过你身无神血，能修得这些术法倒也算奇葩一颗，真不知作为人类你的，是怎么混到这种程度的。”月唤嗤笑道，“若非月暮嘱托，我倒真不愿指点你修炼。”
　　“喂！”少雁真要还嘴，陡然听得最后一句，心里一抽，“你要指点我修炼？”
　　少雁一直苦无人指点自己，一直瞎摸滚打，也不知道自己往后修行要如何更上一层楼，听到月唤要教导自己，前面的种种挖苦讽刺瞬间被抛到脑后，当即高兴地道：“何时开始？”
　　“哼。”月唤美人明显不高兴了，对于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月唤的傲娇属性显然发作了。
　　少雁心中一动，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立刻明白月唤是想要个台阶下。环顾一眼房间，见桌上摆一壶热茶，一个闪身移到桌边，倒上一杯热茶，双手恭敬递上：“请国师喝茶。”
　　月唤连眼睛都不眨，依旧双手环腰，看都不看一眼。
　　少雁很是热情的靠了上去：“来，我亲自喂你啊，一杯茶泯恩仇，你看我的四肢都被你玩断过了，咱也不是没有计较对吧。”
　　一杯茶迅雷不及掩耳地递到了唤月嘴边，唤月正要训斥，却被少雁捉得动弹不得，硬是被少雁一手禁锢在肩前，一手喂了茶。
　　“咳咳。”这人术法不行，身手倒是灵活，顾忌到月暮的嘱托，唤月也不方便使用术法将他弹飞，竟是让他得逞了。
　　“好了，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哈哈，我叫少雁，国师大人以后请多多关照。”少雁见他咳嗽，一手轻抚他的背，一面做自我介绍道。
　　月唤素来不喜被人近身，用力打落他还搂着自己的一只手，素雅的脸上有着可疑的红晕。
　　“少雁。”
　　“在。”
　　“午时到祭祀殿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