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凤》枣糕鸡蛋饭

8、此份情谊须问天（下）

　　罗玄傍晚才回来，进了房发觉打扫得一尘不染。自己的衣物被放在桌上，捉公蜥蜴的时候他的外衫被弄脏了，于是他便换上了桌上叠好的衣服。刚打开几颗檀香珠便掉了下来，他一怔顿时想到了小凤，果然跟前世一样，他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穿上外衫他来到静室，他心绪不宁时便会用坐忘来控制。刚坐下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小凤便站在门外喊了一声，他未睁开眼，只道：“什么事？”

　　小凤手里握着她花了一天的时间特意秀给罗玄的腰带，她心事沉沉地走了进来，“上次小凤偷看师父比武是小凤的错，所以特意选了一份礼物送给师父当作赔罪。”

　　罗玄微侧过头，伸手接过后道：“我不需要，但你送给我，于礼节我就先接下了，待会我再转送给天相。”他能到的最大限度便是如此。

　　他话音落下已经很久，却觉小凤还没离去。“还有什么事？”他蹙眉，“若没有什么事便下去好了，今天太晚了明日我再单独找你谈。”

　　小凤语气一下冷了下来，“不必了，师父要谈就现在吧！”

　　罗玄眉头皱得更深，“我说了明天便是…”

　　“师父，这封信可是给你的？”小凤打断了他的话，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到了罗玄眼前。她嗔笑，“或者说是你故意说是给青屿的，连是给谁的都不清楚了，师父该不会如此老糊涂吧。”

　　罗玄彻底停下一切的动作，起身看着她然后取过她手中的信看了两眼，怒道：“谁允许你在我不在的时候随意进出我的房间？”他的眼神中怒意满满，但细看会发觉有一丝慌乱。

　　“我想要知道原因，”她的指尖仍在颤抖，狠狠咬住了下嘴唇。她再一次看着他重复道：“我想知道原因，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罗玄再一次见到她这般伤情的模样，此时悔恨愧疚惊惧交织，“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可他却选择再一次瞒着她，“我都是为你好…”

　　听着他的一句“我都是为你好，”小凤直欲大喊，声音却不受控，如被梗塞。她是如此爱慕着他，喜欢着他。可在他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他的玩物，小凤胸臆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为我好就是自作主张给我安排好一切，你当我是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作了什么，”她大喊，她想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罗玄心底每一处都在颤抖，都是抑制不住的悲痛。他做错了，看着她如此痛苦，他终于知道他做错了，多年来种种一切从他脑中掠过，他心痛如焚，悔恨销骨。

　　“小凤…”罗玄终于开口，那双关切而含着爱意的眸子望着她，声音也浸染了温情。

　　可是一切都好像太晚，小凤心中一时难受，一时愤恨，抬眸看向他时，她摇了摇头拔腿跑了出去。她爱他，他却这样对待自己，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

　　心雨霏霏，暮霭沉沉。

　　带有丝丝凉意的细雨不断打在小凤身上，这雨凄凉冷清，淅淅沥沥，迷迷濛濛地下在她眼里，也下在她心里。她在这雨中盲目目的地朝前走，她是那么冷那么累，脸上是泪或是雨，她也无意去在意。

　　希望与绝望，挣扎与顺从都在这雨水中汇聚、融汇。愁丝结，囚心锁。六年枷锁一朝破。

　　夜色深沉，再加上罗玄心里很是慌乱，他向四周看去，却看不到小凤的身影。雨水已经淋湿了他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寒意，闪电一闪而逝中他看到小凤在黑夜里朦胧的一抹身影，他不停地喊着向着那个身影跑去。

　　小凤听见远处有罗玄的呼喊声，夹杂在雨声里，明明若有若无，她却听得非常清楚。一时间她停了下来，一股暖流在她心底缓缓流淌。

　　待她再重新回过神来，罗玄已经出现在她眼前。他尽量抑制紊乱的呼吸，声音却还是颤抖的：“小凤…你听师父说，是师父做错了，错得太过离谱…”

　　小凤涩声开口：“师父…是来找我的吗？”

　　罗玄刚想回答，小凤却腿上软沓，滑了下去。“小凤——”他猝然开口，用尽全身的力气抱过她然后来不及多想便朝山上跑去。

　　小凤只觉得她全身好冷好冷，失去知觉间她隐约觉得有人抱着她，握紧着她冰凉的手，传给她阵阵暖意。

　　罗玄心中痛楚无比，他隐藏了多久？或者连他自己也瞒过，以为他不曾爱过，以为可以用时间来遗忘，原来不能，原来是不能的。

　　他狂奔回院，看到天相便道：“天相，快去煮一些姜汤水，里面放一钱川芎，三片苏叶。”然后便抱着小凤直接回了她的房，天相愣了半天，才按照罗玄的吩咐去做。

　　小凤迷朦的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张她最熟悉的脸，不过一个夜晚，他的脸上写满了憔悴之色。“师父…”

　　罗玄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他知道他不该再留在她身边，他低声道：“天相去给你熬药了，你喝过就没事了。”

　　他起身想要走，小凤却再一次出声：“师父，对不起…”她的声音柔弱而温柔，传到罗玄心里又让他心神俱颤。

　　“你不恨我了？”

　　“不恨了，”小凤声音低了下来，“本来恨的，但是我现在知道师父是真的关心我的，所以不恨了。”她强撑着坐了起来，仍然问道：“只是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罗玄眼里没有躲闪，他喉头滚动叹了口气道：“其中的缘由不是那么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说得清楚的，只是…”他停了下来，回身望着她再道：“小凤，我会尽我一切能力保护你，只是…”小凤等待着，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中深情无限，“只是什么？”

　　“只是…”罗玄开口许久，但面对这个他心底最深的人他却无法把心中早已想好的话组织起来。

　　小凤长睫微颤，“其实，在小凤的心中，一直都想着师父、惦记着师父。”在这一刻，透过她眼底毫不遮掩的恋慕，将罗玄一瞬间击中了。

　　“师父是小凤心中的大英雄，小凤一直都很渴望得到师父的关心和爱。”她不管不顾一一说了出来，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说。

　　罗玄很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抱过她，可是他心中依然跨不过那道鸿沟，“你好好休息，”他转身便离去。小凤看着他抬步走了出去，她奔出去陡然从背后环住他，用尽全力将他抱住。“师父，不要走，我不许你走！”

　　罗玄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拥住，她却不知他要用多大的克制力才能做到这一步。“你放手，你不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我是不明白，可我很清楚我心里只有师父你一个人。”小凤没有放手，反而更加用力。“除非你跟我说你从未关心过我，你对我没有半分情谊，否则我不会死心的。”

　　小凤的气息暖暖拂在他颈间，她的一切近在眼前，她的眼，她的笑，她的话……罗玄忍不住伸手覆盖上她还紧紧抱着自己的手，再难平静。

　　当罗玄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她。

　　这一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再无其他。罗玄望着面前的人，只愿什么都不想，就好好地呵护她陪伴着她。他伸出手去，很轻地触过她的脸，他的指尖很温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

　　小凤嘴角浮起笑意同时也泄露了她心底的愉悦，可片刻后他便收回手，罗玄默默低头沉默许久后再抬起头时，脸色一片沉静，“我已经错得太过于离谱，我不可再错一次。”

　　小凤怔怔看着他的变化，她仓皇地摇着头，“那么你的意思是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你很讨厌我是吗？”

　　罗玄直视她的眼睛，竭力平淡地开口。“我是你师父，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这就是答案。”他说得很清楚，似乎不会再改变。

　　他的话仿佛一桶冰雪从小凤头顶浇下，霎时寒彻。可她依然深深地看着罗玄，眼中的爱意没有减去半分，“那又何妨，只要我们相爱，我不信我们之间会没有结果。”

　　似乎是被她的话所影响，罗玄的语气竟然稍稍缓了下来，他只看了她一眼，可漫天铺地的却全都是她的容颜。“若是他日你一睁开眼便陷入无法走出的深渊，又或者…”

　　“我不在乎，”小凤打断了他的话，如此坚定地说着。“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她看着他，语气是那么温婉深情，“就算等待着我的是天地覆灭，就算只有一天、一个时辰，只要你告诉我你心里是有我的，只要你不离开我，我都无怨无悔。”

　　罗玄望着她，眼里满满的感情。他再次伸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然后轻轻抱住她。他的怀抱让她很安心，她慢慢地垂首，将脸埋入他怀中。

　　朦胧中，罗玄已经轻轻褪去她的衣衫，她脸红过腮，有些窘迫又有些期盼，轻轻地一个吻，落在了她额间。她脸红得更是发烫，身体开始酥软起来。

　　罗玄心里很清楚他现在在做些什么，他已经不能再克制，是就算是天地覆灭，又有何关。他爱她，他如此爱她，怎能再一次欺骗她也欺骗自己。

　　罗玄顺着她的脖颈吻到锁骨处，腾出来的手已经开始在解她的衣物，小凤只觉得他的唇，他的呼吸，他指尖触碰过的每一寸肌肤，他与她紧贴的身躯都令她全身酥酥麻麻的。

　　夜已经渐深，夜风有些微微凉意，伴着破碎婉转的嘤咛声，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翌日，天亮时。罗玄睁眼才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身旁的人，始终接受不了。她是他徒弟，那十二个字又在他脑海里萦绕，他立即下榻走了出去。

　　走到静室，仰头便看见那副他亲自写下“坐忘”二字的匾，他愤恨自己明明知道这一切的后果，可还是犯下了这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说过要护她一生平安，他更说过要带她回正途，可现如今于情他不该如此于理他更不该如此。

　　小凤睁开眼，身边的人早已离去。想到昨日罗玄跟她说的一切，她心怀忐忑，起了身还未梳洗便直接去了静室，果然如她所料，他果真在那里。

　　“我要闭关，”见到她，罗玄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要闭关，”小凤一遍遍问他，只是因为他态度的转变让她心底一下没了底。“那昨天我们的一切算什么？”

　　“……”罗玄转过脸，仿佛在隐忍着什么，过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回过头来，道：“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

　　“好，我给你时间。”小凤压抑着丝丝失望之意，咬着牙一字一顿说道：“可我仍要跟你说，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天不老，情难绝。”

　　罗玄何曾不想与她朝夕相处，可他们的身份阻隔了一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一份情谊，这样一份有违道德、天理不容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