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旅人》柒九六十三

110、红枫村怪谈（二）

　　今天的行程是捕鱼以及河滩烧烤。
　　四人沉默以对时，导游挨家挨户敲响了各客房的门。
　　在民宿门口集合的人群里，仇铃一乍一眼看见一个颇为眼熟的女孩子。
　　她绝不会认错。
　　那是苏乐！
　　她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青年，二人头上空空，没有任何标志。
　　仇铃一快步上前拦住二人去路：“请等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小心翼翼发问：“你……是苏乐吗？”
　　女孩看过来，她摇摇头，仇铃一颇有些失望，她对女孩道了歉，又走回队伍里去。
　　与苏乐颇为相似的女孩子微微一笑，她对身旁的青年低声道：“她居然能认出我，有点意思。”
　　青年默不作声地倾听。
　　女孩望向仇铃一的背影，看着从她身上浮现的半透明资料框，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姓仇。这个姓氏我有点眼熟。”她想了一会，突然拍拍额头，“想起来了，之前孟千河总去看的那个＇茧＇里的男人不就姓仇吗？好像是在她死而复生后在现世收留她的人来着。”
　　女孩轻声道：“我记得孟千河喊他＇老师＇。”她微微一笑，似乎觉得有些有趣。
　　女孩拉着青年的手过去：“让我们看看他们会走向一条怎样的道路吧。”

　　仇铃一回到了队伍里，面对其他人的疑惑，她解释说以为看到了熟人，结果认错人了。
　　严云潮长吁一口气：“我说呢。”她转而严肃道，“别怪我们没提醒过你，可能你父亲跟你说过一些事，但是梦境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你知道孟千河吗？就死而复生最后又失踪的那个？她可惨啦，据说在梦境里遭遇异变，以至于人生最后的阶段都只能在医院里度过。因为身体异化极其严重，她甚至都不能离开病房！”
　　仇铃一低着头轻声说：“我知道，那是我姐姐。”
　　严云潮愣住了，她本意是想让仇铃一别掉以轻心，不料正巧戳中对方的伤疤。她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好垂下头讷讷道歉：“对不起。”
　　仇铃一笑了笑。
　　她知道对方本意是好的，但是心里仍旧有些难受。
　　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她还依稀记得自己的姐姐最后被异化折磨到遍体鳞伤的样子。
　　她总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衣服之下是被黑色的不明物质侵蚀的身体。
　　她告诉仇铃一，她在经历一场痛苦的蜕变，等到她好一些了，就能离开医院去幼儿园看她的儿童节表演。
　　只是她最后失约了，病房里空荡荡，只有仪器在滴滴作响，人已经不知去向。
　　司梦局从她身上采集到了相当多的数据，这些数据被投入观测和使用，以至于后来旅人数量激增的时候，也没对司梦局产生过大的冲击。

　　仇铃一握着捕鱼网有些兴致缺缺。
　　溪水从她脚边潺潺流过，一尾大鱼也从她脚边游过。她一直心不在焉，在同伴的叫声中杵着捕鱼网发呆。
　　卓年急得跳了起来：“鱼！鱼啊！”
　　今天的中饭取决于他们钓到了什么。仇铃一放走了一条大鱼无疑让他们的凄惨的战况雪上加霜。
　　一声清脆的发号施令传入几人耳中。
　　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女孩子指示着拿着鱼叉的青年。她一手叉腰，一手向前指着命令道：“阿勒尔，抓住它！”
　　被唤做“阿勒尔”的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出叉，将那条从仇铃一脚边游过的大鱼收入囊中。
　　卓年有些闷闷不乐，他看着被别人叉走的大鱼很是眼馋。握紧手中的鱼叉，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他也要这么快准狠地叉中一条鱼！
　　在叉鱼溃不成军，捕鱼零星几条，钓鱼勉强果腹的情况下，四人看着面前手指粗细的鱼陷入沉默。
　　谁也没想到，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解决食不果腹的问题。
　　导游也知道这些鱼是吃不饱的，她招呼周围没有钓到鱼的各位游客可以购买农户这边的农产品。
　　大多数人只是把钓鱼到活动项目，并没有真的打算以鱼为食。
　　卓年看看在摊贩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群，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提议：“要不然我们也去买吧。”
　　广野拦下他：“等等。”
　　卓年看过来，一头雾水，广野道：“你们知道银行卡的密码吗？”他点开微信，“我支付宝和微信里都没钱。”
　　一个二毛九出现在屏幕上，广野又点开网上银行的APP，里头有三四万，他把手机展示给众人看：“不能指纹解锁。”
　　广野这里相当于金额为零，他根本不知道银行卡的密码，卡里的钱没法用。
　　严云潮问了一声：“能不能脸部认证呢？”
　　广野摇摇头，他点开面部识别，不知为何显示失败。
　　其他三人也纷纷拿出手机查询，一通操作下来，四个人身家加起来不到二十块。
　　卓年看看农户那边十五元一袋的水果，傻眼了。
　　别说吃饱了，他们连白饭都吃不了几天。
　　烧烤的价钱是算在了旅游跟团的费用里的，除了塞牙缝都不够的鱼，他们只能吃调料了。
　　卓年痛苦地呐喊：“天呐！”

　　那个和苏乐很像的小姑娘笑眯眯地走过来：“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不如跟我们一桌？”她一指背后，青年已经在烤鱼了。
　　刮去鳞片破开腹部取出内脏的鱼被从边缘剖开，此刻正内部朝下的置于炭火上烧烤。青年十指修长，正捻着一撮辣椒面往上放。鱼身涂了食用油，在高温和炭火的作用下沁入鱼肉，与各色调味料一起将鲜嫩的肉质腌制入味。
　　卓年鼻翼扇动，空气中传来的阵阵肉香勾得他垂涎欲滴。
　　严云潮红着脸和女孩客气：“这不好吧，一条鱼也不够你们吃……”她话音未落便看见女孩让青年把水桶提过来，里面还有四五条大鱼。
　　严云潮顿时不说话了。
　　她也馋呀！她刚刚也只是客气客气而已，有饭吃谁不高兴啊？
　　可是人家怎么能钓这么多条，还都是肥美的大鱼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四人红着脸落座。
　　又不好意思让青年一个人忙活，纷纷取了食材出来料理。
　　仇铃一一面刮鱼鳞，一面问：“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我叫仇铃一，那边那个叫严云潮。”严云潮在串蔬菜，这里的食材除了鱼都是女孩和青年买的。她对女孩摆了摆手。
　　广野和卓年也做了自我介绍。
　　女孩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她说：“我叫阿尔苏，他叫阿勒尔。和你们一样都是旅人。”
　　仇铃一想，这名字真奇怪。
　　严云潮看过来，她也是一副惊奇的模样：“是真名？你们姓＇阿＇？还是少数民族？”梦境里的身体并不是本尊的模样，她也没法从现在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出来，自己给圆了过去，“那你们那儿取名挺有意思的。你俩是兄妹吗？”
　　旅人借用的身体通常和本体年龄相差不大，严云潮先入为主把二人视为了兄妹。往常这么想是不会有错的，奈何对面根本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阿尔苏笑而不语，严云潮就当她默认了，她串着包菜感叹：“那你们可真不容易。”
　　“是呀。”阿尔苏说，“是挺不容易的。”她悠哉游哉晃着腿，好似无忧无虑的孩童。
　　严云潮不由多看她两眼，心里有些不好受，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这会儿正上初中呢！她读初中的时候多有意思呀，一个人成天跟小伙伴们乐呵呵地犯傻，现在的小孩可没以前那福气了。
　　在三年前，出现过已进入低发的梦境突然频发，司梦局四处搜寻数据，却发现这是一个新的梦境高频发生的区间。
　　孟千河死于前一个区间的开始，不知她满足了什么条件，硬生生将本应在十年前就到来的第二次高频入梦期拖后了七年。
　　在新的区间开始，梦境降临的人数空前增大，本来还算小众的旅人，忽然变得大众了起来。
　　平均每一万个和你擦肩而过的人里指不定就有一个旅人。
　　旅人自行组建了交流论坛，原城的三个据点逐渐失去作用。在信息时代，内容总是真假参半，有真心实意求助的，自然也就有浑水摸鱼的。
　　旅人自助论坛只能解决部分问题，真要获取较为隐秘的消息只能往据点走一趟。
　　仇铃一家里的生意也就大多寄托在了这些旅人身上。虽得益于这些人不幸，但她真切希望大家能够尽快摆脱梦境回到正常生活中去。

　　六人围在一起吃鱼，严云潮看看阿尔苏空荡荡的头顶，有些在意：“你头上怎么是一片空白啊？”
　　阿尔苏抬头看看，笑容收敛了点，她抿抿唇：“出了些故障。”
　　卓年“啊”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我有时候也会遇到这样的bug！什么按键不见啦，什么标志出问题啦，旅人一多起来后，各种bug都出来了，跟打游戏似的。”
　　他嘿嘿笑着：“你说这bug既然存在，怎么不能出现把人挤下线的情况呢？那就即不用入梦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广野想了想：“如果真是游戏，那服务器不归司梦局管吧？真要说，司梦局管的应该是插件。”
　　卓年的笑容登时垮了下去。
　　他掩面而泣：“为什么啊！！！”
　　严云潮递给仇铃一一个烤好了的玉米：“吃个玉米吧。”
　　仇铃一道谢。
　　卓年的哭泣声声入耳：“你们就没有人安慰我一下吗？！”
　　仇铃一把玉米递给他：“呃，那你吃个玉米？”
　　卓年眼泪汪汪：“我对玉米过敏。”
　　广野给他一串烤好的韭菜：“那吃个韭菜吧。”
　　卓年疯狂摇头：“它味道太重了。”
　　严云潮拿起一串鱼塞他嘴里：“有的吃就不错了，少他妈挑食！”
　　卓年：“唔唔唔（它没熟）！”
　　阿尔苏：看戏。
　　阿勒尔：认真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