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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猎巫传说(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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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铃一抚摸着这张照片,它是一切事端的起源。
如果罗宾的母亲没有被发现真实身份,她或许就不用假死脱身,或者,在罗宾与男巫要好前她可以提醒男巫小心身份暴露,更或者在男巫身份暴露的时候能够带着他和家人逃走。
孟千河拂去玻璃器皿上的灰尘:“我曾经以为罗宾腹中的是男巫的孩子,现在想想应该不是这么回事,那应该是她的母亲留给她防身的东西。一个被威胁到不得不假死的母亲怎么不可能会为有一半会为她带来危险的血统的女儿准备保护她的东西?或许罗宾在被抓住杀死之前就将它吞到了肚子里面,但是那样村民根本就无法伤害她才对。于是我猜,那块护身符在罗宾被杀死之前就被人拿走了,在她被烧成灰后,护身符又和她的骨灰被放到了一起,因此看起来才会是护身符在体内的样子。”
“还记得罗宾上吊的那棵歪脖子树吗?枯死的树那般脆弱,它细细的枝干怎么可能挂的住一个十几岁少女,怎么可能承担得了她的重量?罗宾在被挂上去之前就已经死了。”
他们在夜色中漫步,周围的幢幢房屋好似矗立的鬼影。
里面居住的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们走进教堂,装有罗宾骨灰的罐子就摆在桌子上,他们打开罐子的木塞,在罗宾的骨灰里发现了一块吊坠。
吊坠在火焰炙烤之下只稍稍变形,边缘被烧黑了一点,但依然能从形状看出那是个护身符。
护身符没有发挥作用,它未被熏黑的地方闪耀着光辉,阴差阳错下保护着杀死了主人的凶手。
村庄里的人俨然是一群疯子,他们对于宗教的狂热已经超出了该有的度。宗教从约束自己的东西变成了肆意屠杀他人的理由。
罗宾死后,她的父亲发现女儿的尸体上没有护身符,她的护身符不见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从村子里搬出去,不愿再与这些凶手打交道。
罗宾的母亲也或许知道了这一切,她开始对这群道貌岸然的凶手实施复仇。
罗宾死后罗宾母亲的复仇才是村民恐惧的原因,他们期望逃离这里,逃到女巫不能控制的地方去。
可是女巫发现了他们的伎俩,她对森林施下了魔咒让整个森林变为毫无漏洞的牢笼,将罪犯们困住在这一方小小天地。
他们插翅难逃。
村民们将罗宾的尸体烧成灰,和她的护身符一起放进教堂。卑劣地祈求着本是母亲给予女儿的庇护的东西来保护他们。
拿走罗宾护身符的是谁呢?
三人并肩坐在教堂,他们心中已经有数了。
他们将护身符从骨灰里拿出来摔碎。
护身符不怕火烧不怕水淹,却偏偏脆弱得和玻璃一样。
保护村庄的结界碎了。
盘旋在村庄外的使魔蠢蠢欲动。
它们凄厉嘶鸣,像是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声声血泣。
老人翻过重重障碍爬进村子里来。
那些被他赶出去的年轻人果然破解了村庄的秘密,这让他们的计划提前了不少。
他看到女儿的尸体上少了些东西时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为了验证预感他离开村庄后四处寻找,可到处都找不到女儿的护身符,他以为是女儿遗落在了森林里这才导致她的死亡,为此他一直很自责。
妻子匆匆赶来,她流着泪,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他们的女儿为什么会死,老人说不出口。
妻子被迫离开前,他发誓会好好照顾女儿,可是他没有实现他的诺言。
他一瞬间好似老了几十岁,壮年丧女这是何等的悲痛。他活泼可爱、仗义执言的女儿是这个腐朽的地方唯一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花朵。
可是这朵花被人硬生生拦腰折断了。
直到他一直以为和蔼可爱的邻居们强硬地拒绝他要安葬罗宾的主意,他们把罗宾从他手中抢去,强行实施火葬,强行将罗宾的骨灰供在教堂里,老人才意识到这些人骨子里都已经烂透了,他们是何等的穷凶极恶之徒!
他使了很多手段都没能成功将罗宾带回家,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妻子对村民的报复落在他们身上。村民们企图逃跑,老人却在他们手上看见了女儿的护身符。
护身符救了本该偿命的人一命。
老人浑身热血都冷了。
他知道他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了。
他以为的好邻居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抢走了女儿的护身符,并趁着这个时候杀了手无寸铁的她。
他们夺走了女儿保命用的东西保住了他们自己的性命。
老人看见了,女巫也看见了。她发狂地攻击着这些手上沾了女儿鲜血的凶手,将这些要逃出去的人赶回去,关在村中,以天地构筑一个囚笼。
可是人的卑劣超乎他们的想象,村民们不仅将罗宾的护身符拿来用,还将它藏在盛放罗宾骨灰的罐子里。
他们笃定爱着孩子的母亲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死后再遭受挫骨扬灰这种事情的。所以只要罗宾的骨灰还在,教堂就能无虞,他们的性命也能得到保障。
村民的卑劣与恶毒超乎了老人的想象。
老人同意了妻子的计划。
他搬出了村庄,为妻子监视着村中的动向,他等待着,等待妻子一点点瓦解他们的防御,等到最终复仇的时候。
那一行过路人是他计划之外的事情,却意外的帮他加速了事情的进展。
妻子本来决意要一点点消耗掉护身符的力量,那是她为了保护女儿费劲心血做出来的,此刻反而成为克制她的最大武器。
现如今护身符碎了,那些徘徊在结界外的使魔呼啸着从空中冲刺到村内。
伤害过女儿的人,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老人拿着刀前往村庄内,他约了人见面,按照计划,今晚本该有人死去。
天空上乌云遍布,今夜是群魔乱舞的好时候。
仇铃一在教堂睡了一晚。
昨夜有些吵闹,他们心知肚明是发生了什么,也不明说。
天光乍破,外面的声音总算是停歇了。
她抱着装了罗宾骨灰的罐子一步步朝外走,教堂的门被推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走了进来。
教堂顶部的钟声响起。
现在是早上六点,是村民公认的安全时期。他们认为,在这个时候女巫是不敢光明正大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人世间的,因为她们是黑暗邪恶和污秽的化身。
一道裂缝攀爬上教堂的支柱,细细沙砾从裂缝落下。教堂开始颤抖,它震动的幅度变大,砖石承受不住直接落下,墙皮开始掉灰,被粉刷成白色的教堂眨眼间变得满是裂痕,露出后方灰色的砖石。
它变得极其丑陋,就如同村庄之中所有人的心,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丑陋无比。
教堂要塌了,女巫扬扬手中的魔杖,一阵清风托起了教堂中还未出来的三人。
清风自他们脚下打着旋,将他们轻轻托起,又轻轻在安全地区放下。
仇铃一把手中的罐子交给女巫。
女巫容貌一如既往的美丽,时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她接过罐子,轻柔的抚摸着罐身,眼泪扑簌簌落下,将堵在罐口的木塞都打湿了。
女巫对他们弯腰行礼,轻声询问他们还有没有看见另一个的骨灰罐,是个男巫,他是罗宾的表兄,为了接即将觉醒女巫血脉的罗宾去巫师的部族而来,不料被罗宾的朋友看破说漏了嘴而死于非命。
孟千河抱来另一个罐子,上方写姓名的地方一片空白,只有瓶口木塞上写了符咒。
孟千河将咒文擦去,交到女巫手中。
女巫含着泪,对他们微微一笑。
她抱着两个罐子,挥挥魔杖,教堂轰隆隆倒下碎成一地瓦砾却没伤到任何人。
一些躲在家中的村民出来了,他们没有参与杀害罗宾、杀害男巫,因此逃过一劫。
这些人多是村中贫苦且也同样遭受村民迫害的人家。他们处在村落食物链的最低端,却依旧没有舍弃人性。
女巫是个以直报怨的人,她对无错之人不去伤害,她只取走了害人者的性命。
老人从废墟的阴影里走出来,他手中的刀上沾了血,身边还跟着两个扑扇着翅膀的使魔。
女巫招手唤回使魔,问老人要不要跟她一起走,老人拒绝了。
他要留下来,看着这村庄中的疯狂被一干二净的抹去,他要当这个见证人。
那些人因为狂热害死了他的女儿与侄子,他要替他们看见这份狂热在这片土地上消亡,要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再也生不起那份偏执与疯狂。
他杀死了以朋友之名拿走罗宾护身符的希罗等人,他为此感到痛苦,或许这些孩子们是被他们的父母所蒙骗从而害死了朋友,但是老人不容许他们毫无察觉,心安理得的苟活在人世间。
曾经他们的父母发现了妻子的身份逼得她不得不假死脱身,这次又轮到他们来害死他的女儿。
老人为此痛苦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拿起了刀。
妻子去杀掉直接动手杀害罗宾的人,他去杀掉间接害死罗宾的人。
这村中的罪恶最后汇聚到他一个人身上就可以了。
等他死去,这片大地就会又干净起来。
女巫离去了,老人坐在废墟上呆呆的望着天空。
他心里一片寂寥,事情已了,他却好似被抽干了生气。先前复仇支撑着他拖着多病又年迈的身体支撑下去,现在心愿已了,却是半分活力也没有了,好似油尽灯枯。
他摸出一张照片,上方是许久之前一家三口的合照。
这张照片是一切事情的开端,它带来了不幸,人心推波助澜将不幸放大导致了最后事情的惨烈收场。
老人将照片贴在心口处,他满足地闭上眼停止了呼吸。
仇铃一去牢狱里找了田炎和伯雨凌,他们目击了晚上发生的惨案,此刻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伯雨凌话未出口便吐了一地。
使魔撕扯人类肢体的样子应该会作为心理阴影伴随他们一生。
伯雨凌吐完了开始后悔,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躲进教堂,她闭上眼,那血淋淋的厮杀场景就会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
仇铃一拍拍她的肩,让她登出后去看看心理医生。
她回头看一眼孟千河,对方对她摆手。
“下次见。”她这么说。
仇铃一对她回以摆手:“下次见。”她走进登出的门里。
孟千河目送他们所有人离去,那扇门消失在眼前,她推开属于自己的那扇漆黑的大门,回到了黄昏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