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旅人》柒九六十三

51、仙侠救世事件（三十二）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院长所说不错，接下来无论她如何搜寻当真没有线索，找不到除心魔和流光蜃以外任何头绪。
　　孟千河不免有些焦躁，却又不得不按耐住烦躁重复着日复一日的事宜。
　　第三年，魔物不减反增的原因找到了。
　　断崖山封印被破，守门人以身殉道勉强拦住魔物去路一些时日，但由于传递的信件被漏网之鱼所截以至于正道没得到半点风声。
　　截了信的魔物正是杀害鸦雀嫁祸给孟千河等人那只。
　　一时上下众人哗然，老一辈的人人自危，年轻人虽搞不清楚轻重缓急却也从师长满脸愁容看出事情的严重性。

　　孟千河哑然。
　　她不是没有好奇过落仙村为什么会建在遍布瘴气的断崖山上，如今得知真相还是有些恍惚。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她心中百感交集有些酸涩。
　　想来，冬爷爷和花婆婆让陈明离开不仅是为了求道，或许还有保护他的意思，他们知道这封印撑不了多久了，无论陈明壳子里的究竟是不是他本人，他们最后都选择了保护。那柄剑是信物，让万院长无论以什么方式都要保下她的凭证。
　　也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不然，万院长不可能在甘老来找茬时那么轻易出面，也不可能在第一只魔物重现人间时就迅速拿出了应对方案。
　　魔物一事被公开了。
　　数百年前肆虐的魔物并没有被完全消灭，当时的佼佼者用尽了自己的修为和元魂才杀掉魔物母胎阻止它们无限繁衍，剩下的魔物则被封印到了断崖山下，那只流光蜃的首领也一同被镇压。
　　流光蜃被用来制造蜃气阻止凡人靠近，各派还派了人手常年驻扎，每隔几十年一换。
　　只不过近年来结界效力式微，不待冬爷爷和花婆婆等人等来新人，便只能以身殉道。
　　只是众人没想到的是，当初被用来制造蜃气阻人去路的流光蜃也被魔物污染了，蜃气全变成了瘴气，本来是起这驱赶人都作用，如今却成了害人的东西。

　　随着结界破碎，断崖山弥漫的瘴气再也无法阻止，朝着周围席卷而来。各派顾不得许多，安排到了金丹的弟子都得随行除魔救人。
　　临行前院长将孟千河和岳珩薇叫来自己房中。
　　“我原本是不想你们参加的。”院长眼睛有些红肿，想来应该是为冬爷爷和花婆婆哭过一场，“假以时日你们必能成为新一代佼佼者，只不过，现在没那个时间等你们长大了。陈明，你自幼浸淫在瘴气里，可谓是深受其害，但这也恰恰成了你最大的杀手锏，那些瘴气对你的影响要比其他人小很多，甚至你体内的余毒还能成为此次退魔的利器。”
　　她看向岳珩薇：“岳珩薇的剑是当初搬运流光蜃时掉落的外壳碎片炼出的，与流光蜃出处同源，要破除蜃气击杀流光蜃少不得要用到它。”
　　她看看两人，她一向冷淡疏离并不好接近，此刻眼中有泪，目光温柔了很多，神情似有些不忍：“历代承天学府院长闭门不出并非是清心寡欲不问世事，只是这学府结界离了人便会不堪一击。学府院长，是这结界的阵眼，是这结界的中心，只要我在，哪怕这魔物退不了、杀不尽，在我熬到油尽灯枯前都能保一方太平。”
　　“此去山高路远，前途坎坷，不知有几人能回来，我惟愿你们平安，也得麻烦你们多照顾着点他人。”
　　孟千河不知道院长与花婆婆他们情谊都多深厚，但见如今这局面，能将一颗钢铁般的心摧毁的痛苦想必应是痛彻心扉。
　　她默默点头。
　　院长深吸一口气，敛去话音里的哭腔，正色道：“此番与以往不同。魔物并非百年前那般强悍，麻烦的是被魔化的流光蜃，蜃气与瘴气一旦吸入便会立刻融入肉身骨血，轻则中毒，重则送命。这也我叫你二人来的原因。他人打前阵势必会折损大半，但你二人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少不得要多担待着点。”
　　岳珩薇轻声说：“我知道。”
　　见二人没有心生不满，院长点点头：“那么便出去吧，好好休息，明日出发。”
　　孟千河跟在岳珩薇背后，等她出去了，孟千河又停下折回来。
　　“你回来做什么？”知道陈明壳子里的那人并非真正的师侄，院长心中始终放不下芥蒂，奈何挚友身亡，连衣冠冢都不一定立得，她心中悲痛，也无意对孟千河冷脸。
　　“院长。所谓的魔物，其实是人的心魔对吧？”
　　院长没有应声。
　　“或者说，魔物是修仙者的心魔。”
　　院长神色变幻莫测，最后归于平静：“你都知道了？”
　　孟千河摇头：“我猜的。”
　　院长反倒笑了：“小姑娘，聪明不是坏事，该不聪明的时候聪明就不是好事了。”
　　见孟千河又不说话了，她招手让对方过来：“既然你问了，那就过来听完完整的故事吧。”

　　魔物早在数万年前就出现过，那时天地灵气浓郁，高手辈出，斩杀心魔并非难事。若说自己斩不了，那便会被别人连人带心魔一同斩杀，免得为祸人间。
　　彼时心魔与人是一体的，直接击杀可以解决很多问题。随着天地间灵气的流失，心魔逐渐与人体剥离，它们独立为一个支派，因为人的私念而生，却渐渐不再受本体影响。
　　数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便是心魔完全成为魔物这一物种而引发。寻常对付心魔的办法已经奈何不了它们了，当下又没有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法，当时的各派高层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将这些魔物封印起来，等到有可行的方法时再统一解决。
　　只是，不待解决的方法出现，现有的方法就再也行不通了。

　　“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孟千河道，“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也犯不着销毁相关的记载吧。”
　　院长给她空了的茶杯续上：“你自己心里意识到不就行了吗，何必非要说出来。”
　　孟千河端起茶杯吹去蒸腾的热气：“我还是喜欢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去做事。”
　　院长想了想：“因为正道面子挂不住。”
　　“为什么挂不住？”
　　“那得从魔物从人身上剥离然后被赶出陆地讲起。上次退魔时的魔物是从海里来的，陆地已经不适合它们居住了，等它们养精蓄锐重返陆地，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海啸。说来有趣，流光蜃原来与魔物是被捕食者与捕食者的关系，如今却沆瀣一气。”院长笑了一下，“魔物被当时的大能驱赶到海中，它们本以人类为食，后来过了许久才适应新的环境，这些适应的时间给人间带来了长时间的宁静，以至于久到新一代的小辈都忘了还有魔物这个心头大患。”
　　“魔物一直企图回到陆地，消灭所有的修仙者，圈养人类。它们当时已有孕育后代的母胎女王，不必通过修仙者产生心魔来制造后代了。数百年前它们反扑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各派都收敛了内斗心思一致对外。”院长陷入沉思，“但是，就算各派联合起来这一战也仍是打得艰难。沿海地区全被魔物占据，尽管早有弃地保人的打算，仍旧有些当地居民没来得及撤离，成了魔物的口粮。”
　　“它们来的时候引发了海啸，因而许多凡人以为来的是海啸，我们也没有刻意去告诉他们那其实是比海啸还要可怕的东西。之后的你都知道了，祭献了几位濒临飞升的大能尊者才消灭掉魔物母胎女王，抢在它们诞生新的女王之前将整个族群封印。”
　　孟千河没什么表情，她很冷静，院长没有撒谎，这点她能感觉到，只是忽略了一些内容。
　　“让正道销毁相关书卷的真正目的你还没讲。为了让民众不恐慌而销毁书卷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院长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她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那时我刚入门，正赶上退魔尾声。我的师兄师姐奋战在退魔的第一线，我开始还能看到当时的院长接到他们的密报，后来这些密报便渐渐少了，有一日这些密报忽然就断了。直到我坐上这个位子前，我的师尊，当时的院长才告诉我，那些没来得及撤退的民众里有混进去的各派弟子，以自身为引，将枉死之人的冤魂聚起来蚕食往内陆进攻的魔物。”
　　“这些弟子的魂魄连同枉死之人的冤魂会随着魔物被正道弟子退魔而杀得魂飞魄散。”
　　孟千河明白了。
　　那些来不及撤离的百姓和派去当死士用的弟子成了他们退魔的血祭了。
　　这对奉行正人君子所为的正道来说的确很不光彩。
　　“再然后，我继位院长。冬皎和花累枝被选定成为守门人。”院长垂着眼，眼睫颤动不止，“说得好听叫守门人，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祭品。常年与瘴气接触必定有损寿元，每隔几十年送去断崖山新的守门人这一行为也不过是旧的祭品时无多日要换新的祭品罢了。”
　　院长难得失态，孟千河没有出声打扰她。
　　她在想，如果这次能撑过去，这个世界如果能有未来，那下一代，下下一代的院长该背负着怎样的重担。如果魔物没有解决，那么这种祭献的行为必然不会停止。
　　除魔卫道本是为的救济天下人，如今保下天下人已是勉强，一代代教养出来的人才都得倒入断崖山那个无底洞里尸骨无存。
　　她与院长沉默以对，直到杯中茶水凉了。
　　院长敛去了脸上的哀色，若不是仍有些红肿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来她也悲痛欲绝过。
　　“回去吧。”她轻叹一声，“好好休息，还有，要平安回来。”
　　孟千河躬身行礼，退出去。

　　室外已经下过一场雨，地上有一片湿迹。
　　孟千河回到自己居室，发现屋内除了翠玉，还有一个人。
　　岳珩薇见她回来了，连连招手。
　　“回来了？正好，有事要跟你说。”